梁楚没开口解释,蹲□,从篮子里掏出果肉在其他四个坟包前摆上,随后一一点上三炷香香,燃起冥钱,梁楚带来的冥钱有好几沓,正好一人坟前烧一份。
朱宝珠不知道为何梁楚不先给季语灵烧,随即想想也对,这是空坟,她根本没死啊……
朱宝珠黯然的蹲□,闷不吭声的帮着梁楚烧冥钱。
一沓钱快烧完的时候,朱宝珠听到梁楚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出:&ldo;这个是我奶娘的墓,那天家里失了火……她发现后跑去书房喊我,后来没有逃出来,烧死了。&rdo;
梁楚语毕,挪动步伐走向旁边一个土堆,平平静静继续说:&ldo;这是一个不满十五的小丫头,我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也是一样,烧死了。&rdo;
朱宝珠已经不受控制的浑身打颤,她想起儿时在路边看到被烧死的狗……黑不溜秋,不成形……
&ldo;这个是倒夜壶的哑巴大婶,这旁边是她的老伴,府里的车夫,都一样,烧死了。&rdo;
朱宝珠已经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她知道,这是四条人命……
梁楚手不停歇的点燃车夫夫妇那份冥币,火烧得特别旺盛,扑哧扑哧的声音响亮的犹如梁府大火那日,红光漫天,扑哧扑哧……
毫无知觉的他昏睡在书房里,最该死的他,最后却死里逃生,赔了父亲一双老腿,一身灼燃病痛,赔了无辜的四条贱命,是的,贱命。他们死得冤枉,却无处伸冤,死了便死了,谁也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伺候多年的主子,连块墓碑都不敢给他们立,只敢每年清明忌日跑来虚伪的赎罪。
梁楚双眸盯着火焰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嘴唇喃喃发出声音:
&ldo;这里五座坟包,躺着四具冤魂,空着的那坟就是凶手。&rdo;
梁楚的声音很低,似极力掩饰这个秘密,不敢扬声,不敢暴露。
但是,朱宝珠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太天真了。
梁楚和那个美人儿,不仅仅曾经是夫妻关系那般纯粹。
他们,已经牵扯得太多,多得这一辈子都难以洗清。
天仙般心狠手辣的纵火凶手,而梁楚,包庇她,隐瞒事实,分担她的罪恶,这么多年,心甘情愿……
那要多么伟大的决心和勇敢,他为了那个凶手,黑暗且堕落着,心甘情愿……
&ldo;而我梁楚,一直昧着良心隐瞒真相,胆小如鼠,根本不敢去揭露。&rdo;
&ldo;我是帮凶,从娶她进门开始就在错,一直错,步步错,越错越深……&rdo;
梁楚已经声难自控,平时供朱宝珠依靠的宽厚双肩在嗖嗖发抖,朱宝珠发不出声音,不知道是该破口大骂他的软弱,还是温柔安慰他要振作。
&ldo;我总是想,那次要是被烧死的人是我,该有多好。也省得这般累人的活着,那两年,夜夜噩梦,睡不安稳。&rdo;
朱宝珠心里难受至极,总有什么堵在心口无法发泄。她厌恶这个男人暴露的软弱堕落,听到他说恨不得死去,偏偏又恐惧的无法自持,朱宝珠在心底呐喊:你要是死了,我该如何?你就一定要背负那个女人的罪恶,一定要替她承担所有吗!她根本就不值得你去守护……
可是朱宝珠知道,这世上一切爱,都是情难自禁……没有愿意不愿意,是天意,是命……
&ldo;我要是能早些遇到你,该有多好。&rdo;
这世上情与爱,缘与分,谁能在最好的年华遇上最对的人。
这世上恩与怨,冤与孽,谁能在最对的年华遇上最美的人。
朱宝珠无法回应梁楚的心头殇,她知道梁楚活得痛苦,活得无奈,可是他的无奈和痛苦,不能算在她与他的情意上。她不是那个拖他下地狱的女人,她不是那个能救他脱离苦海的女人。
他的殇,他的爱,他的怨与恨,统统都与她朱宝珠无关。
她除了是他的妻子,什么都不是。
要如何去和这样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他是个骗子,骗她坠入怀抱,从此必须跟他一起沉浮。
她佩服他爱护一个人的胆量,这样的勇敢,她还无法做到,她还没有万劫不复。
&ldo;梁楚……&rdo;她低低呼喊,哑哑的声音,像哭。
梁楚抬头去看她。
只看到她慢慢远去的背影,素淡的衣纹在风里荡漾,渐行渐远。
朱宝珠魂不守舍摸回城郊,穿过可怜的难民群,一些老弱妇孺拉着她的衣角哀求女菩萨好心女菩萨给点吃的吧,朱宝珠心里讥讽,女菩萨,女菩萨可不懂人间疾苦,女菩萨可不知人间情爱,女菩萨不愁美丑,女菩萨不愁嫁,女菩萨不愁丈夫心里有没有她,是不是只有她,女菩萨哪会这么落魄……
朱宝珠摘下玉臂上的一对银镯子,随意丢给它人,没精打采道:&ldo;去乡下农家换些吃的,能换好多……&rdo;
&ldo;多谢女菩萨,菩萨心肠的好人啊……&rdo;
那些人叩谢,女菩萨早就飘飘然走远了。
直直穿进城门,女菩萨一时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想一个人静静,静静地,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