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供奉被这一副惨象惊住,自己头皮上的伤变得微不足道,他呆呆坐在马上,看着眼前景象忽然变化。
尸山血海被抛在脑后,厮杀声也遥远模糊,雪地被金虏的战马踏过,露出底下黄沙和粗粝石块,远望能看到横山,雪峰连绵不绝,下方岩石裸露,道路在纵横的沟壑中越发显得狭窄泥泞,一只鹰张着双翅,在空中翱翔,虎视眈眈盯着过路人,一百精兵激起一阵狂风,鹰也无动于衷。
金乌西坠,严寒之上再添一层阴冷,天色转瞬森然,鹰归巢离去,天地收声,只剩下马蹄声震动如雷,打破这片残忍寂静。
张供奉如受到酷刑,又冷又累,不知何时会停下,只看到莫聆风背影,一头撞进了黑暗里。
一个时辰后,莫聆风猛地勒马,战马人立,放声嘶鸣,喷出一团团白气。
她滚鞍下马,身后精兵也随之动作,殷南下马后,见张供奉骑在马上,纹丝不动,伸手抓住他腰间丝绦,用力往下一拽。
张供奉猝不及防,从马上摔的五体投地,浑身肉疼,痛呼一声后,蠕动着想要爬起来。
殷南力大无穷,弯腰伸手,单手拎着他的后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四周已经是一片黑暗,无人开口,连战马在嘶鸣后都不再发出声音,张供奉的喘息声格外响亮,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莫聆风喊道:“设伏!”
这里是前往三川寨必经之路,四周足以设伏。
精兵立刻动作,有人驱赶战马,远离此处,其余人齐齐躲入沟壑中,天光微弱,让这些黑影越发模糊。
最后的声音是刀出鞘的声音。
雪毫无预兆落下,悄无声息,很快就在张供奉头顶堆积,他用没有什么知觉的手拍打头上积雪,脱掉鹤氅,罩在头上,缩成一团,哆嗦不止,牙齿都开始打颤,暗自庆幸在侯家时没有脱下这件御寒衣物。
他在雪光下眯起眼睛,看着伏在沟壑中的士兵被埋成雪人,那个高高在上、被莫千澜捧在手心娇养的莫聆风,竟也能忍受这种苦楚。
两刻钟后,马蹄声打破了寂静,金虏奇袭不成,并不恋战,风驰电掣往三川寨疾驰,马蹄扬起积雪,在纷纷大雪中,奋战过后的金虏满身血腥气,携刀带弓,背负伤兵,旗帜未倒,还有近一千人马,要前往三川寨。
张供奉猛地屏住呼吸,瞪大双眼,一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呼吸困难,马蹄声由远及近,排山倒海而来,近到那旌旗招展声就在耳边。
莫家军未动。
张供奉心头狂跳,看着铁蹄在自己前方高高扬起,踏起的冰雪碎屑成为锋利刀刃,打向藏起来的伏兵。
金虏已经近在咫尺。
张供奉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就在此时,莫聆风忽然挥动手中长刀,朝着马蹄砍去。
“噗嗤”一声,刀锋嵌进肉里,金虏战马连嘶鸣声都没有,直接往前栽倒,马背上金虏反应神速,合身扑向前方的同时,两脚迅速从马镫中脱出,一脚点上马背,纵身而起,拔出弯刀,刚刚落地,迎面便是刀刃,洞穿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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