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寅时,望州东城门悄然打开,数支队伍打马出城,沿途清理掉大昭国派遣出来的斥候,分头围住平州南、北、东三城门外要道。
另有两万将士,在平州前往扶风山必经之处插旗列阵,准备迎战。
寅时末刻,官员出城。
天未亮,云雾未散,人行其中,眉目皆虚,两侧有侍卫打着灯笼,火光照着脚下蒙茸碧草,上百官员,每一步都踩在露珠上,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越靠近扶风山,他们的脚步越拖沓沉重,风里仿佛已经有了生铁、火药、鲜血的气味。
消息如风,无孔不入,总能找到地方传出去,一旦祭天完成,莫聆风便是“代天巡狩”,开国建朝成为不可抹灭的事实,大昭一定会想方设法打断祭天。
战事不可避免。
队伍很快靠近扶风山,扶风山下,刀枪如林,士兵无处不在,官员上山时,士兵就立在石阶两侧,他们甚至能看清楚刀鞘上花纹。
周遭静的吓人,只有山在响,远处的声音越发听的清清楚楚。
程廷虽无官职,但脸皮厚,缀在队伍末尾,压着声音问一旁的大姐夫:“你怎么又挨揍了?”
大姐夫苦着脸,低声道:“你大姐吐的走不动路,说我是始作俑者……”
他垫着脚看一眼前方领路的程泰山,把嘴凑到程廷耳边:“你大姐这么凶悍,莫将军还任命她为女官,还不如用你二姐。”
程廷瘪嘴,含糊道:“二姐……都说二姐不祥嘛……”
大姐夫恍然大悟:“也是,你二姐夫家里死的死,病的病,他们讲究这个。”
他叹了口气,伸手一摸自己脸上的巴掌印,险些流泪。
走在前面的程家大哥听到两人喁喁不停,回头狠狠瞪他们一眼,又悄悄用手一指前方的程泰山,示意二人闭嘴。
程廷下意识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脸,闭紧嘴巴,扭头看一眼身后——莫聆风什么时候来?
莫聆风比他晚半个时辰出发。
她依例衮冕金饰,脚踏黄缎青底朝靴,左右是殷北与游牧卿护卫,身后一步是邬瑾,再往后,是身着软甲的娘子军。
一步步登上石阶,两侧士兵纷纷垂手躬身,到达祭坛后,邬瑾停下脚步,站到文官之首,不再上前。
莫聆风孤身一人,顶天立地,一脚迈上祭坛第一层。
第一层两侧,摆放莫家四代皇祖牌位,未拉神幄,牌位上姓名看的清清楚楚,莫千澜亦在其中。
莫家这一座陈旧腐朽的巨大坟墓,将无数后人生吞活剥,今时今日,在这高崖上,也黑沉沉,黏腻腻,似成山中鬼魅,要攀在莫聆风双肩上,压垮她的肩膀,拖累她的脚步,让她成为孤孤单单的守墓人。
莫聆风脚步一滞,忽然山风浩荡,林木“哗啦”作响,千澜万波,此起彼伏,吹动莫聆风冕冠上旒紞,皂色广袖灌满山风,高高扬起,十二章花纹随之欲飞,日光下金线耀目,闪成一片。
风也成了一只手,托着莫聆风往上一步。
莫聆风以余光看了一眼莫千澜的牌位,心里喊了一声:“哥哥。”
第二层为从位,搭的是天地三星神牌。
她才踏上去,就有杀喊声在山峰间骤然回响。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