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睦怪叫了一声,跟着开始狂笑。&ldo;陆羽平,你自罚一罐。&rdo;
他觉得自己醉了。
小睦中间离开了一会儿。应该是去上洗手间。吧台上传来&ldo;叮咚&rdo;地一声响,小睦遗落的手机上闪着一个蓝色的小亮点。是短信。他这么想。小睦的手机是很干净很无情的银灰色,好看得很。他拿起小睦的手机,他只不过想看看,如果他没醉的话他是不会做这么没教养的事的,可是他醉了。没想到一翻开盖子,短信的内容就自动跳出来了。是个笑话。一位女士跟新搬来的邻居聊天。邻居问:&ldo;您有几个孩子?&rdo;女士答:&ldo;十个。&rdo;邻居大惊失色:&ldo;十个?取名字一定很麻烦吧?&rdo;女士说:&ldo;不麻烦,他们十个全体都叫小明。&rdo;邻居说:&ldo;都叫小明?那你想叫其中的某一个的时候怎么办呢?&rdo;女士笑了:&ldo;我想叫哪一个小明的时候,就在前面加上他爸爸的姓,这样就好啦。&rdo;
陆羽平笑得肚子都疼了。因为这个笑话好笑,也因为它很傻。他兴致勃勃地按下了&ldo;存储&rdo;的按键,短信菜单跳了出来,他想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笑的笑话吧。可是&ldo;已收短信&rdo;那一栏里,除了他刚刚存进去的那个之外,只有一条接收时间是二零零三年年初的。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它。
寥寥的几个字而已:小睦,对不起。发送人:蓝蓝。
他的酒立刻醒了大半。一种更深入骨髓的眩晕却跟着这清醒从体内升上来,于一瞬间萌芽,生长,然后蓬勃到遏制他的呼吸。没错,难怪刚刚在菜单里觉得这个日子眼熟,二零零三年一月九日。蓝蓝。他茫然地抬起脸,酒柜的玻璃门朦胧地映出来他的眼睛,血红的,像只饥饿的兽。
玻璃门又隐约映出来小睦的脸。他安静地靠近陆羽平,轻轻地把手机从他手上拿回来。凝视着陆羽平血红的眼睛,用一种完完全全的大人的神情。
陆羽平干涩地笑了笑。小睦说:&ldo;陆羽平,我还没问你,这么晚了,在大街上乱晃什么?&rdo;
他说:&ldo;我要去火车站,买车票。&rdo;停顿了一下,他又加上一句:&ldo;买回家的车票。&rdo;
小睦惊讶地说:&ldo;那你把芳姐一个人扔在家里吗?&rdo;陆羽平不回答,他在想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怕什么,哪个贼碰上她不被她吓坏就是福气。然后他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他胆战心惊地想:到底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其实都这样,还是只有我变成了一个恶人?
&ldo;玩不告而别啊。&rdo;小睦开心地笑了,&ldo;那么好吧陆羽平。这下你我算是扯平了。我不会告诉芳姐你偷偷摸摸出走未遂的事,那么你――&rdo;他的眼神就像电脑键盘切换大小写一样自如地在&ldo;孩子&rdo;跟&ldo;大人&rdo;之间穿梭,&ldo;你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这条短信的事情,行吗?&rdo;
陆羽平安静地把一个啤酒罐从中间捏扁,清脆的一声金属响,啤酒罐就被腰斩了。他说:&ldo;我不知道你们认识。&rdo;
&ldo;我们?我和谁?&rdo;小睦又开始装天真。
&ldo;你和她。&rdo;陆羽平低下了头。
&ldo;她是谁?&rdo;小睦的声音很阴沉。
&ldo;孟蓝。&rdo;陆羽平投降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小睦的对手。真是荒唐。从他的嘴里吐出这个名字。
&ldo;我们认识。&rdo;小睦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啤酒,&ldo;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姐姐。我――我是她的帮凶。&rdo;他自嘲地笑着。
&ldo;那个短信――&rdo;陆羽平迟疑了一阵,&ldo;正好是那天发的。&rdo;
&ldo;是她让我把芳姐骗到银台的。她说她有个好朋友要追芳姐,说是在要在银台那里给玫瑰花比较方便。我真是笨哪――连这种话都相信。我还问她那个好朋友是不是你。&rdo;
&ldo;别想太多。&rdo;陆羽平闷闷地说,&ldo;不是你的错。&rdo;
&ldo;陆羽平。&rdo;小睦看着他,&ldo;你居然一点都不惊讶。&rdo;
&ldo;谁说我不惊讶?&rdo;陆羽平也挤出一个微笑,&ldo;我惊讶得都没什么反应了。&rdo;
&ldo;算了吧陆羽平。&rdo;小睦的脸突然间靠近了他,&ldo;你是因为心好才说不是我的错。还是因为――你知道那本来就是你的错?&rdo;
他打了一个剧烈的寒战。他想要再喝一点让自己镇定,可是他放弃了。因为他的手似乎是没有力气拿起这个啤酒罐。――力气也许还是有的,可是如果让小睦看见他的手腕在不住地抖那还不如死了好。
小睦微微地一笑:&ldo;陆羽平,你放心。我没有恶意。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找不着一个机会跟你单独地说说话。其实我自己也老是有好多的顾虑。但是陆羽平,说到底我是受人之托,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我总还是要做到。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拿一样东西。&rdo;
他看着小睦的背影慢慢地淡出,再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说真的这中间不过隔了两三分钟而已,但是对他来说,确是真真切切的漫长。灯光朦胧的&lso;何日君再来&rso;变成一个危机四伏的原野,而他却是做不成夜奔的林冲,尽管他心里也是一片漫无止境的惨然。他冷汗直冒并且瑟瑟发抖,他想说到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只是原先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个词是在说他。小睦还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小睦拉过他的手,惊讶地说:&ldo;怎么这么冰呀。&rdo;然后把一样东西塞在他手心里。
是一个红色的手链。一颗又一颗的红珠子像是被凝结在半空中的血滴。他重重地把它丢在桌子上,说:&ldo;别跟我玩这种鬼把戏。&rdo;
&ldo;说对了,这就是鬼把戏。&rdo;小睦淡淡地一笑,&ldo;是一个人就要变成鬼之前托我交给你的。我告诉过你了我是受人之托。&rdo;小睦点上一支烟,很痞地抽了一口,&ldo;陆羽平,本来我不想给你。我倒不是害怕你心里不舒服,我是害怕你恨我。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变成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但是既然你已经看到了你不该看的短信,我也就不要再做好人了吧。陆羽平,你相信我,我绝对,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请你答应我,别把这条短信的事说出去。行吗?&rdo;
&ldo;你威胁我。&rdo;陆羽平安静地说。
&ldo;不对,我们这是互相威胁。&rdo;小睦明亮地微笑着,&ldo;政治家们也常做这种事,我只是稍微学习一下而已。&rdo;他长长地叹着气,&ldo;陆羽平,你替我想想,快要两年了,我一个人保守这个秘密。如今总算有人跟我一块分担,我心里真高兴啊。&rdo;
&ldo;是她――亲口说,让你给我的吗?&rdo;
&ldo;我在死刑判决下来之后去看过她一次。本来我不算是她的家属,我是跟着她那个已经糊涂了的奶奶一起去的。他们把她的头发剪短了,她说小睦,你不要恨我。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芳姐是我的姐姐,她是我原来最好的朋友。老天爷真是会娱乐大众啊你说对不对陆羽平?她问我芳姐现在怎么样了――不是装样子,她是真的关心,真的后悔。我告诉她芳姐在医院等着整容手术,我还告诉她芳姐现在身边有个男孩子愿意跟她在一起。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是你。然后她愣了一下,就笑了,她说应该这样。然后她说她有一条红色的手链,她已经告诉给看守所的人了,等行刑以后他们就会把它交给我。她问我可不可以――把它送给陆羽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