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橙红,屏风处亭亭玉立的女子一袭薄如烟雾的绯色细绣纹纱罗裙,上面金丝线绣着只只缠绕云腾的凤凰,在她移动的步履中翩然欲飞。高绾的云髻上只斜斜插着一枚红宝石金步摇,耳垂上戴着配色相同的宝石耳坠,熠熠闪耀,光彩溢出,凤眼含春,长眉入鬓,眉间一点朱砂妖娆婉转媚态纤盈。琉璃眸微转,杏眼流波,桃腮欲晕,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阁主……”
晨曦携着满面春色而来,不想眸光里出现了另一张倾城容色,嗓子里原本克制不住的澎湃之喜刹那烟消云散,蓦的怔在那,眼神无措,呐呐转头去看轩辕澈,轩辕澈却已经走了出去。
“伺候她沐浴更衣,尤其是更衣!”
伺候!
晨曦怔怔的愣在那,眼底露出无尽的黑,像是沉入深渊般不可置信。
曾几何时他亲口言许,人生来平等,一入暗影阁,终生只需伺候他一人,再无须向世间任何一人低头。
而如今,他竟用“伺候”二字,是将她奉上了他所在的位置?
她立在那,精心涂抹过的嫣红指甲缩进掌心,掐得生疼,疼不过心口的漏洞。
沐小狸撩动水波,不是没有注意到晨曦的神色瞬变,早在仙林湖底她就看出她隐藏的情愫,只是,那又如何,每个人能守护的,只有自己的心。
“麻烦退到屏风外,我沐浴时不喜欢被人参观,更无须伺候。”
她的话句平静,但字里行间的语气露出上位者的清淡和疏离,晨曦抬头,却见沐小狸已经转过身开始脱去湿掉的衣服。
浴桶里热气蒸腾,沐小狸将脖子以下没入,静想着这本杂记,或许能给她释疑一些一直梳理不同的事情。
那这本杂记又会不会是从歃血盟盗走的,希望今晚能顺利。
乱七八糟想了好多,沐小狸才感觉到晨曦立在身后一直未动,抬眼看去,隔着重重水汽,那双琉璃眸泛着冰锥,冷冷的看着她,唇角带着讽刺的笑意,随着烛光的晃动,有点狰狞扭曲。
“你有再多的怨怼,于我而言,多不屑一顾,或者你可以离开,更衣这事,我自己可以!”沐小狸不再看她,自顾的撩动水声,试图将花香更深的渗入身体。
出生名伶,花香可谓跗骨,虽不留意怕是会露馅。
“不屑一顾吗?”晨曦呢喃,眼神飘渺,陷入迷惘。
眸光透过蒸汽落在自顾沐浴,对自己的怒气,煞气熟视无睹的人身上,双手不甘的一握,内力澎张,杀气毕现。
可,水声未歇,那人照旧。
晨曦的心跳了跳,她对自己不屑一顾,是真的,连杀气都能忽视得如此彻底。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水声一顿,复由起,声音漫漫:“你敢吗?”
晨曦又震了震,仅一招,她便令她明白她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是啊,她不敢。
她忠心于他,从无二心,更愿付出生命,可她知,不到断气一刻,他不信,他将自己放在至高的位置,再将心封锁在重重城墙之内,他对她,甚至他们,不过下属与阁主关系。他们忠心,他定护其安危,他们若存异心,他亦能干净利落的处决,毫无感情可言。
她无法走进他的心底,若是此刻出手,不论成功与否,她必命丧于他手。
其实,若被他亲手处置她绝对想见,可,痛苦的是他会连这样的机会也不会给予。
他的手段,她从来都知道,不是身体,而是精神的那种摧残,令人如置十八层地狱,对世界绝望而无法解脱。
她是离他最近的女子,当初的初见宛若惊鸿,整整五年,她不曾懈怠一刻,终于拥有出现在他面前的资格。
他不爱她没关系,他也不爱别人。所以,她静寂守候。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心如止水,不再毫无男女之分,不再冰冷无忌,不再只专注于权势巧夺。
京都大乱之后的那个大雨之夜,他站在雨中整整一晚,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寂,她看得连呼吸都觉得疼。
那是她心目中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神,却坠入人间沾染上凡人的悲苦离合,只因她的一句“从此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