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些陈年旧事,那还真是村里谁都没听过的版本。恐怕也只有和关猎户结义的兄弟才能这么清楚。
关猎户家其实靠着那些首饰安安稳稳也能过完一辈子,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当掉了那根簪子之后关猎户就再也没有拿出一样东西,贾氏也换上了村人的朴素打扮,两人过着和村里人一样的生活,甚至比许多村子里人都过得辛苦。久而久之,就连村里的人都只当两口子和村里这些人没什么区别。
但只有和的猎户结拜的董大郎一家知晓,关猎户是个有本事的人,也只有他敢一个人穿过西山林子进去捕猎,野猪是多厉害的野兽,也就他能一个人抓一头去县城售卖。
去年他被人追到家里事情在董大郎看来更是扑朔迷离,那些人分明是奔着抄家来的,董大郎之所以被人也追到家里毒打了一顿,便是因着那时候站在关家院子外瞧见了那些翻箱倒柜找首饰珠宝的人。
最后要不是董大郎装死,说不定也给那些人打死了,只是装死之前他都还有些疑惑,关猎户那么厉害的人怎么都没反抗下就被人打死了呢?
故事讲完,结论也跟着出来了。那就是,关家曾经很有钱,但经历了去年那场灭顶灾祸,就算有银子也没剩着几个。
“这么说,她家的银子都是她私藏的那点,能有多少?不留着给关家小哥考秀才,买云英这丫头有啥用?”说白了,在场也有人对云英的价码羡慕嫉妒恨。这二年,十两银子就是一笔巨款啊!
想到这点,女人们又对顾八娘生出几分同情来:遇上乔木头这样的男人算她倒霉,难怪要在云英身上找点平衡了,估计卖云英的银子乔木头没落下几个吧。
长舌妇的世界不就这样吗?云英的目的只是让人知道顾八娘对自己的无理要求,也没打算让她怎么着,经此一次。也免得她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这样就够了,原本就没指望有人会做什么正义使者。
“云英,你赶紧回去吧。以后你顾姨要是再来叫你做事情你只管告诉我,我来给你做主。三婶婆知道你是担心远根和曼儿,我以后会时不时的就带着马大娘来一趟。被我撞见她欺负远根和曼儿的话有她好受的。”
正义使者其实还是有的嘛!杨氏就逮着别人说话的间隙来灶边和云英说起了悄悄话,杀气腾腾的样子云英知道她说得出肯定就做得到。云英也正觉得奇怪乔木头回家怎么会带了一串人,现在知道指定是三婶婆在中间帮忙,当即重重点了头。
“还有啊,今儿我才听你马大娘说。你大伯娘前天晚上上了她们家,你远芳姐的婚事怕就是这两天了。”云英不奇怪乔远芳的婚事会提前。毕竟听远根说过,乔百胜一直都卧病在c,要是有个万一。这一年内乔家都别想办喜事;只是奇怪为什么三婶婆会在这时候和她说起。
杨氏见云英迷茫的样子猛地想到她不过是个还没到十岁的孩子,早早没有娘,有些人情往来又怎么能清楚。贾氏那个人看起来年纪一大把,其实才真正是个不通庶务的;不然也不会在关猎户死后弄得没人接近。细想之下就觉得心里发酸。忙解释道:“都是一个村子的,你又是远芳的堂妹,照理说这事儿需要你婆婆拿主意,只是你婆婆那人吧也没法子出门走远一点,以往也不懂得人来亲往的,弄得没个依靠。既然现在你进了她家门,这些事情你可要精心多担着点。”
“什么事情?”云英一头雾水。干嘛说得这么严重?而且在她看来,贾氏的人来亲往方面并不差,过去和村里人不多交往多半是她出身太好看不上的缘故。
“当然是凑份子钱啊。”杨氏瞧着马氏等人说话也差不多了,忙给云英说了下亲戚往来的规矩。像云英和乔远芳这种情况,不管多少,都得给乔远芳添妆。
云英这时听着没什么反应,回头到了家就找着了贾氏说起这事;贾氏的意思是要给乔远芳添妆,但数目不会太大,接着又从箱子里翻出一匹细棉布来让云英备着,等这事儿定下来之后送到村长家。
第二天,乔木头家一大早就开始往外搬东西,准备这两日先砌了墙重新盖屋顶,没打算做泥瓦房,土木结构的两三间屋子五六个壮年汉子两三天就能搞定;但就是这么点时间,远根和曼儿也被顾八娘支到了关家。
云英刚刚开门准备去河边洗漱就碰见两个弟妹抬着个大背篓正艰难地在池塘边走动,忙迎了上去,发现背篓里装着衣裳被褥。
“六姐,都弄脏了。”远根顶着一张小花脸,指着背篓里原本被云英洗得干干净净的衣物和被褥,今早乔木头连招呼都没给两个小的打就按照顾八娘找人算来的吉时用棍子捅了房顶,他们房里倒是被顾八娘将东西都推到了g底下,两个小的可就遭了秧。
“算了,洗洗吧。”云英自认倒霉的带着东西到了河边,一问才知道,顾八娘说家里这两天乱,让两个小的先到关家住着。
曼儿倒是乐呵呵的满眼星星:“这下子好了,可以一直见着六姐和贾婶,还能吃好吃的。”
早熟的远根却是一脸苦相:“六姐,我和曼儿真的是灾星吗?为什么谁也不要我们?”
这话说得云英鼻子发酸,“怎么会呢?六姐不就一直都要你们两个吗?”
“可她们说六姐你是别人家的人了,谁家买了媳妇还带着两个累赘的。”远根亮起来的眼睛重新暗淡下去,“累赘”这个词语他已经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远根,听着。六姐从来不觉得你们是累赘。而且六姐可以发誓,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们三姐弟都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云英只有用坚定的语气告诉远根这个事实,如今她已经不用处处受着乔家的掣肘,相信有朝一日藏在暗处的那些东西都能拿到明面上来,能够光明正大的让两个小的过上好日子。
这么一耽搁,等云英想起约好在黄角楠下等的立夏时,太阳都快升到头顶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将昨晚上准备好的东西挟在腋下就往外跑。
昨天已经探好了线路,今天根本没怎么耽搁便到了地方,饶是如此,时间起码也过了两个多钟头。黄角楠所在的山脊虽然有太阳直射,但树冠茂密,山脊上又有过山风吹拂,倒是不觉得炎热。
云英刚抓着山藤准备开爬,山藤就自动往上升起,抬眼往上一看,正好对上立夏那双细长的眸子,眸子中像是有些怪责她来得太晚,又像是在问她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立夏哥,你等很久了吗?”刚刚站稳,云英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瞧见立夏头上和深蓝色衫子上都沾了不少黄角楠花心的黄۰色花粉,猜测他已经等了不少时间。
立夏牵了牵嘴角,云英发现他今天好像比昨天帅了一些,至少嘴角上扬的时候能够让人感觉到他心情还不错,不像昨天,总是僵着一张脸看不出喜乐。
“立夏哥,这个叫‘百部’,这山里就有,用这个煮水喷洒在玉……黄金树上能够除虫。另外,晚上在山谷上风处点火,烟熏也是一个好法子;明火也能将一部分变成蛾子的玉米螟烧死;烧完的草木灰待冷却时撒在黄金树上也能除虫。”云英献宝似的将百部根和苗拿出来让立夏验看,一边献宝似的将昨晚上想到的那些除虫法子说了一遍,末了看着满山满谷的“黄金树”,眼中满是憧憬。
等了一会儿,云英眼里的憧憬又化作了疑问:“立夏哥,这黄金树你们是拿来做什么的?黄金树的果实什么时候吃?”
吃?立夏的动作顿了顿。这黄金树是义父从望月国商人手中得来的,但那望月国商人都不知道这黄金树究竟什么部位能够食用;但经过那商人种植了一回,金灿灿的果实看上去就让人想起皇宫那金碧辉煌的地方,于是被义父命名为“黄金树”。
“立夏”的母亲由来喜欢奇花异草,只是远在千里之遥的京城。他从小到大没见着几回,但无一例外的都会在他种成功了一次母亲没见过的花草后就能见着一次。这黄金树,就是他今年想要送给母亲的礼物。但?“吃”就有些让他想不透了。
云英等了等,想起立夏口不能言,歉意笑了笑,“我忘了立夏哥你没法说话了。我们庄户人家填饱肚子都很难,我见着这黄金树在这样的山地上还能长得这么茂盛一时就想起村里那些使劲上肥都不长的高粱了。要是这些黄金树的果实都能吃,这儿的黄金树怕都够咱们村里人吃一年。若是曼儿知道还不知道会馋成什么样子……,”
云英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身边有个这样的人真的挺不错,只是默默倾听,不会长舌、不会反驳!昨晚和今早遇到的糟心事现在不能反抗又不好和贾氏多说心里的想法,现下有个倾吐的对象竟然不知不觉说了许多。偷眼瞧了一眼微微低着头的立夏,发现他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两道阴影,再次轻叹:这人,眼睛还真好看。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