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烧得像一把火,只好把她引到我的宿舍里。
一到房子,贺敏的两条胳膊就勾住了我的脖子。我极不高兴地推开她,说:“上班时间你找我什么?有什么不起的大事呢?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她不高兴了,说:“这是个什么地方?中南海?”
我说:“你这身打扮太刺眼了,我们这单位很严肃……”
“巴黎圣母院!”她刻薄地说。
“你究竟有什么事嘛?”我问她。
她说:“下午三点人民剧院有一场电影。现在离开演只剩半个钟头,打电话老是占线,我就跑来了。”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上班时间怎能去看电影?”我确实有点生气了。“不就算了。不过你可别后悔!”
“什么电影?”“《甘地传》!”“《甘地传》?”我一下子急了。我知道,这部电影已经风靡全球,并且得了多项奥斯卡金像奖。但这部影片我们国家没有进口,怎么会在这个城市放映呢?
我以为她在骗我,说:“这电影咱们国家没进口,怎能……”“这片子是美国可口可乐公司资助拍的。为了推销他们的‘汽水’,带着这片子在全世界做广告,现在周游到这里来了,并且只能放一场。听说导演也来了,票非常难搞,这两张票是我缠我姑父才弄到的……怎么?你不去就算了!”
我赶快说:“我去!”真的,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甘地是我小时候就敬仰的一位伟人,更何况这部电影名声这么大,不看太遗憾了。
我很快编造了一个清假的现由,给老吴打了招呼。就和贺敏一同骑车奔向人民剧院。
五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这是一年里一个美好的季节:寒冷已经过,炎热还未到来。人们换上了单的衣裳,尽情地让温暖的风吹拂着。街道两边的树木,已经全部换上了嫩绿的新叶,叫人看着十分舒心慡气。石榴树正在开花,在绿色中像燃烧的火苗一样耀眼夺目。此时,大街上穿裙子的姑娘几乎很少见,因此我身边的贺敏极受行人的注目。当然,这不像在我的单位,因此我并不为贺敏害臊,心里反而美滋滋的——让陌生的人们注目吧!这个过早地敢把自己的腿袒露在阳光下的时髦姑娘,正是我的女朋友!当我们来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黑鸦鸦的聚集了许多人,看来大部分人没有票,只有怀着一种侥幸心理,看能不能钓个“鱼”。这鱼太难钓了,谁愿意放弃这个大饱眼福的机会呢?大部分人只好眼睛睁看着少部分人鱼贯进场。
进场的有的一看就是领导干部身分的人,但大部分看来都是领导干部的子女——一般都成双成对。
所有能进入这种场所的人,大概觉得这不仅是欣赏艺术,而且也是来显示某种地位和身分的,因此脸上都带着一种优越感。这使得进不了场的人羡慕中带着某种愤怒。
当我自己被贺敏挽着胳膊穿过人群,走向那个小门的时候,就像步入一个神圣的殿堂一般。那副样子虽然庄严但肯定经有点可笑了。影片如同想象的那般激动人心。赤身裸体、全身只缠一块白布的甘地,他为国家独立和民族尊严所表现出来和伟大献身精神,强烈地震撼着人的心灵……
我敛声屏气地看完了这部电影。
我送走贺敏,仍然长久地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中,甚至返回单位时都没有骑自行车,一直推着车子走去。
单位上已经下班了。我来到门房取报纸和信。
我一眼就看见了小芳给我的信。我一把拿起来,心里热辣辣地,像寒进来一把火。
我回到宿舍,用发抖的手拆开了她的信。
她用火一样热情的语言,描述了她在沙漠里所开始的生活和感受;并且仍然用那么赤诚的语言表达了她思念我的深情……我躺倒在床上,望着屋顶久久地发呆。我似乎看见她正风沙滚滚的路上向我走来,而身上也缠着一块白块……
是的,我太对不起她了!我已经瞒着她和另外一个姑娘恋爱,而好长时间也不给写信。
我啊我啊!我即使没有勇气跟她去生活,但起码再不应该对她隐瞒自己和贺敏的关系了。
我决定马上给小芳写信,对她说清楚我现在的一切。
我写好信,又来到了大街上。
当我走到邮筒前时,手却抖得像筛糠一样,怎么也把那封信投不进去了。我看见邮筒上的那道fèng,像一个微微张开的严厉的嘴巴……我犹豫了半天,这封信还是没有投进去。
我把信又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怀着极其痛苦的心情又回到了单位。你不要以为沙漠的气候总是那么叫人讨厌。沙漠也同样有清慡的风,沁人心肺的细密的雨丝,以及别的地方没有的新鲜空气和洁净的地面。现在,一场雨过后,沙漠完全又是另一个面貌了。一些有水或者cháo湿的地方,绿色的生命已经顽强地生长。所有的乔木、灌木、也开始缀上鲜嫩的绿叶,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景象。远处无边的沙漠,像一个巨大而动荡不安的海突然凝固不动了。真有意思!那些在初春的大风中滚动过的沙兵,现在却像无数头疲倦的黄牛卧伏在地,但它们还保留着运动时的姿态。沙丘的曲线妙不可言;整个大沙漠就是用这些互相衔接的、无数美妙的抛物线而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