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拱手:“末将告退!”说完,气呼呼的转身就朝大帐外面走去。
帐外,高适的步子顿了一下,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瞧见昭昭的身影,方才也没有见她进去,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想了想,抬脚朝一边的棚子里面走去。
昭昭果然在里面,在灶台后面的草堆里蜷成一坨。若不是灶腔里面的火光,很难发现里面有个人。
高适喊了一声:“小师父!”
昭昭狠狠的嘘了一口气,应了一声:“高将军。”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意,还有一点嘶哑。
高适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了看面前黑糊糊的一团影子,蹲下来道:“吓着了?”
昭昭摇头:“不是,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说完,顿了一下之后又道:“心里有点难过,下午我还跟他们打过招呼呢,转眼两条人命,说没有就没有了。”
高适叹气,蹲在那里缓缓开口道:“我刚刚来军营的时候跟你一样,那时候我还不是将军,只是大将军身边的一个兵。上过多少次战场,杀过多少人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第一次同伴在我面前倒下的情景。我背着他,从死人堆里面往出爬,我爬出去了,但是他却没有熬住。我难过的倒在雨地里抱着他的尸体大哭,可是再难过,他也不知道,也活不过来了。”
“在军营里呆久了,见惯了厮杀,见惯了死人,自己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现在每每看着自己的兵倒下还是会难过,却又没有以前那么难过了。”
“你不知道,今夜死的不止他们两个,敌袭死了千余人,伙房那边也死了好几个,还有——”说到这里,高适声音一顿,挥手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真的是不会安慰人。”
说完,又嘘了一口长气:“这就是安西道,这就是军营。军营里面的人时时刻刻都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不是取走别人的,就是被人取走。他们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他们都是我大蜀的子民,他们也有家人等着他们回去团聚,他们是最可爱的人——”一字一顿,越说语气越沉重,带着昭昭get不到的伤感。
昭昭抬眼看着他,眸子在火苗的映衬下闪着光:“高将军,你为什么会来当兵?”
高适半响才轻声道:“为什么,刚开始是因为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后来,后来是真的想保家卫国驰骋沙场。我本就是一个该死的人,我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那我的兵就能少杀几个,少死几个。如果有一天,我被杀了,死在了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洗清罪孽了。”
昭昭看着他,有些不理解他这话里面的意思:“高将军,你为何这样说呢?哪有人天生就是该死的。人生下来就是要好好活着的。”
高适吸了吸鼻子站起来强硬的笑了两声:“你说的对,我老高得听师父的,好好活着。”活着赎罪!
说完又道:“不早了,去洗漱歇着吧!”说完,转身出了棚子,夜还很长,他还有得忙。
昭昭慢吞吞起身,掸了掸衣裳,然后舀了水在桶里提进了大帐。她记得上一回号角响起来之后,安戎冉回来就要水沐浴,今天应该也需要吧。
很多事情别人不说不代表她不懂,她心里很明白。
提着水进帐,收拾好浴桶,直接将水倒进浴桶里头,来回几趟,将水兑好,看着外间坐几案后面一动不动的人,她走过去曲膝跪坐,然后趴在案子上轻声道:“将军,水兑好了,去洗洗吧!”
安戎冉回神,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起身朝屋里走去。
进门,看着那四分五裂的架子,步子顿了顿,然后抬脚就朝里面走去。
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水声,昭昭抱腿坐在几案边上一动不动,脑子里面回响着先前与人交手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