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从红锦手里拉过吉光,看着她笑道:“先告诉你一声,老刘配的药奇苦无比,以后你怕是跟我一样,得受着罪了。”
周湛问道:“老刘人呢?”
红绣看了周湛一眼,笑道:“爷忘了?他这几天都不会在府里呢。”
周湛的眼一闪,道:“是呢,我都给忘了。”又冷笑道:“连我的人都敢算计,一个个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爷不是一向最爱扮猪吃老虎的吗?”红绣笑道,“这会儿被人小瞧了竟又抱怨。”直说得周湛一噎。
正这时,沉默在门口禀道:“恒天祥的人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吉光忽然发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人偶,被红锦姐妹和周湛指使着丫环和恒天祥的人,给她换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裳,试了一顶又一顶的小帽,变了一个又一个发型。期间,还不时听着红锦“打击报复”她两句,一会儿嫌她脸太黑,配不上这颜色,一会儿又抱怨她个子太小,撑不起那款式。最后,干脆直白道:“得把她养白些,再养胖些,不然这么又黑又瘦的,怎么穿都不好看。”
这话直叫周湛一阵点头,摸着下巴道:“确实是得想想法子了,别明儿跟着爷去学院,倒叫人以为我这府里不养人,竟养出个流民来。”
早在一早听着周湛要去上学时,吉光心里就早已经按捺不住了,正想着找机会求一求爷,让她也跟着一起去上学,不想竟天从人愿,她还没开口,周湛那边就露出这个意思了。她的两眼不由一阵大亮,不顾那恒天祥的裁缝师傅们正拿皮尺布料在她身上比划着,猛地扭头看着周湛道:“真的?!”
见她这模样,周湛的眼一闪,问道:“你没上过学?”
吉光摇头。
周湛则一阵皱眉。
大周打开国起就十分重视教育,各地的官学又分着乾坤学院,分别招收男女学生。立世百年来,不仅是普通人家,就连世家都纷纷以子女能入学就读为荣,只有那资历实在不堪的,才会请私塾先生在家授课。
“对了,”他摸着下巴又道,“我好像听你说起过,你一直是在家里自学的。你家没给你请先生?”
吉光垂下眼,心头不禁一阵苦涩。这些年,不仅徐家人,连王家人也常说,她父亲如何偏宠于她。其中的证据之一,就是徐世衡在自己忙于科考之际,仍不忘亲自替她开蒙。可如今细细想来,她忽然分不清徐世衡教她读书,到底是为了她,还是因为他觉得教女识字这件事很有意趣……
当年,徐世衡进京赶考时,翩羽才六岁,还未到入学年纪。第二年七岁时,徐家老太说她年纪太小,不许她跟那和她同龄的堂姐一同去上学。第三年,她八岁了,徐家老太太竟还说她年纪小。到了她九岁时,老太太终于没办法再说她年纪小了,竟又借口她身体弱,仍是不肯叫她去上学。她曾给京里的徐世衡去信抱怨,得到的回信却是一通教训,且还被徐世衡罚抄了百遍的孝经。徐世衡说祖母这是为了她着想,不想叫她因学业累坏了自己,又叫她自己在家量力自修,还说等他回来他要考较她的课业……
而,那时候,她和她娘似乎都没有想到,就算她父亲不肯忤逆老太太,如果他真关心她,至少可以像他教高明瑞那样,替她延请老师在家授课……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可想着她已经决定将那人当作路人,她便猛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却是忽的就和周湛仿佛能透视一切的眼撞在一处。
周湛默默看她一会儿,才道:“你也该听到了,徐世衡也要在学院里任教。就这样,你也还愿意跟我去?”
吉光定定望着他,道:“不相干的人,提他作甚。”
周湛又看了她一会儿,扭头对红绣笑道:“这孩子,气性真大。”——而,几年后,他才真真正正地知道,“这孩子”的气性到底有多大。
红绣才刚要回答他,就听得沉默又在那院门外通报道:“威远侯来了。”
周湛一听就跳了起来,笑道:“他来得倒巧,早两天就得叫他扑个空了。”
红绣笑道:“就算爷不在家,难道还有谁敢把七爷打出去不成。”她看看一旁两眼放光的红锦,伸手拉住她,笑道:“你的那些戏本子,也不急在这一时。爷这会儿跟侯爷一定有正事要讲,哪还顾得上你这些琐事。”
“我又不找侯爷去,”红锦嘻笑道,“我只找樟爷。东西定然在他那里。”说着,便不管不顾地跟在周湛身后跑下台阶。
吉光这会儿身上还披挂着不少布料,看着不由一阵着急,冲着周湛的背影叫道:“爷……”
“你留着。”周湛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便领着红锦和沉默等人往前院去了。
见吉光嘟着个嘴儿,红绣一阵笑,道:“你可真爱嘟着个嘴儿。难怪凤凰说你一团孩子气。”
吉光心里顿时就是一阵不服。那个凤凰,看着也不比她大几岁。
红绣捂着嘴一阵笑,道:“你别看他那样,他都快二十了,比你大好大一截呢。”
吉光不由又是一阵诧异。那个凤凰,看着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
而这句话才刚一出口,红绣的眼中就是一黯,便忙岔开了话题。
几天后,躲开了那太医院的麻烦,老刘终于回来了。之后,他便由红绣安排着,在她的院子里给吉光施了几回针。这么一来二去的,倒叫吉光和天性温柔的红绣渐渐亲密起来了。又兼着凤凰一向看不惯吉光,故意找着茬挑了吉光两回刺,叫吉光抱怨到红绣那里,红绣这才向她透露了一点凤凰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