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以前她怕周湛对翩羽抱了什么不良企图,如今周湛给了准话,却是叫她放下了一半的心,又拎起了另一半的心——以她家姑娘对王爷的那般亲近,若是一个不小心,叫姑娘对王爷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情思……
这甚至比王爷对她家姑娘有不良企图更叫人忧心……
才刚周湛走后,她就一直坐在这脚榻上沉思着这个问题。见翩羽竟是在装睡,她便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一次性把话跟翩羽说透了。
于是她缓缓又道:“王爷那里跟姑娘亲近,说起来,是拿姑娘当闺女养着玩,可说白了,不过是他图着一时的新鲜好玩而已,姑娘可不能真以为他跟姑娘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情分。”
“且如今姑娘一天大过一天,王爷那人一向又是个行事不羁的,咱们没法子劝他守规矩,也只能自个儿小心了。我想着,既如此,倒不如姑娘还是继续作了男孩儿打扮的好。我也知道姑娘爱这些漂亮衣裳,可如今也只能这般权宜了。姑娘且再忍个两年,等姑娘到了岁数,该出门了,咱们再改回女儿家的模样。只要姑娘行事小心些,不叫人看破行踪,哪怕王爷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叫姑娘受他的连累坏了名声。”
翩羽之前穿男装,不过是图个方便,也有替舅妈一家省钱的念头在其中。后来跟了周湛,是周湛胡闹,才把她作了小厮的打扮。再后来,回到王家庄,红锦和红绣替她准备了好多漂亮女装,之后又陆续给她送来一些精致的小首饰。如今随着翩羽的眉眼渐渐长开,加上三姑又是个精于装扮的,倒叫她渐渐就爱上了女儿家的装扮。
只是,改回女装后,她就不得不被三姑和许妈妈以女孩儿的标准处处束缚着,这是唯一叫她不满意的地方。
而打周湛回来后,许妈妈更是纠缠着她,叫她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叫她烦恼得恨不能改回男装算了。如今听了许妈妈的主意,她立马就是一阵点头。
“姥姥别恼他说什么当我是个闺女养着的话,”翩羽道,“其实他的意思,是喜欢有我陪在他身边呢。”
翩羽这句话,原是指着许妈妈那句说周湛是“图个一时的新鲜好玩”的话,忍不住就替他辩护了一句罢了,不想许妈妈那般说的原意,原就是要叫她因此疏远了王爷的,如今听着她这话竟起了反作用,竟叫她替他辩护上了,许妈妈那拎着的半边心,顿时就整个儿的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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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王爷的名头,对于王家庄的芸芸众生来说,到底还是有些威慑力的。整个腊月里,一来是各家各户忙着过年,二来也是大家都在观望,故而倒也没人像当初别院刚建成时那般,再有人拿碗老蚕豆就敢来探个底了。
正月里,王爷跟着翩羽去王大舅和吴木匠家蹭了两回年酒,便渐渐有人大了胆子,趁着一同在王大舅家吃酒的功夫,借酒盖脸,也请了王爷家去吃年酒。
不想王爷竟是个平易近人的,谁家请吃酒他都愿意到场,且还叫翩羽捧着个年礼奉上。再过个两天,别院里还会回请酒席。于是这么来来去去,叫王家庄的这个年过得是格外的热闹。
只是,翩羽倒并没有如她和许妈妈商量的那般改回男装。一来,是她舍不得红锦红绣特意给她送来的新年新衣裳;二来,这一年间她长高了许多,旧时的男装早穿不得了。于是她暗暗欢喜着仍穿着她的女儿家衣裳,一边跟许妈妈说:只当是这最后一回,等她回了京,她就老老实实装回一个男孩儿。
许妈妈被她说得一阵心酸,又打量着翩羽仍是一副不曾开窍的模样,想着那拎着的心暂时还能放在一边,便不再跟盯头饿狼似地盯着她和周湛了,只当是眼不见心不烦。
周湛见许妈妈不再盯着他,还以为是他交了底的功效,加上舅妈一心要跟王爷套近乎,常常找着理由把他和翩羽往家里拉,他自是乐见其成,便隔三岔五地就带着翩羽回舅舅家去吃酒玩耍。
也亏得如今翩羽的病根渐渐除了,不再像往年那般天一冷就出不得房门,倒也乐意陪着周湛四处混吃混喝。
这一日,是王家左邻五奶奶家请年酒。这王家庄几乎家家户户都带亲,便在堂屋里设了酒桌请男客——主要是王爷,在厢房里设了另一桌请女客——自然是翩羽跟着沾光。
席间,花花竟难得地对翩羽这一身新的衣裳首饰视而不见,只心不在焉地老是往那堂屋里瞅,要不就是拐着弯地跟翩羽打听着周湛的事。
六姐和串儿对视一眼,凑到翩羽耳边小声笑道:“花花这丫头,凡心动了呢。”
翩羽回头顺着花花的眼看去,就只见周湛坐在那一席的上首,正笑眯眯地和陪在次席的王家老族长互敬着酒。灯光投照在他那如今变得愈发深刻的五官上,竟看得翩羽的小心肝也跟着扑腾了一下。再回头看向花花,她忽地就是一阵恼怒。
她家的王爷,可是这种上不得台盘的丫头能觊觎的?!
回别院的路上,她扶着微带酒意的周湛,或者说,是周湛硬拿手肘撑着她的肩,一边走一边拿眼斜睨着周湛,那眼底满满的全是不满。
“咋了?”周湛学着山里人的口音问道。
翩羽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撇着嘴道:“招蜂惹蝶!”
周湛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他还以为他听错了,便低头望着翩羽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