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说送安安回家,安安没有反对。二人沿梅岭河走了好长一段路,到了一处私宅,看样子挺新的,共四层,面朝着梅岭河。
“这整栋楼都是我们老板的,我住四楼,房里有四个姐妹,你要不要上去喝点水,没事,她们也都才下班,很要疯一阵子,我们睡得晚,也起得晚,一般到明天中午才能起来。”
听说楼里都是女孩子,大半夜的,周序哪里肯上去,他摸了摸后脑勺,道:“等你哪天白日有空了,我再来找你玩。”
周序唱着跑调的“小芳”回到宿舍,余德顺还没有睡,在画测量成果图,见周序兴奋的不行,余德顺问道:“你这带着一股女人香回来,是去哪约会了。”
周序忙举起胳膊,用鼻子拼命嗅了嗅,纳闷道:“没有啊,哪能呢。”
余德顺笑了:“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这一诈就诈出来了。还是年轻小伙子吃香啊,没来几天就有鱼上钩了。”
第二天中午,周序在公用电话亭呼了安安,安安很快就回了电话,但她说没有时间,周序有点失落。
周五发工资,周序领了一千块,周六中午,他赶到邮局,给母亲汇了六百,然后在门口再次传呼安安,想请她吃饭。
这次,安安没有回,等了半天,电话亭外不断有人在催,周序只好出来,他没有骑车,便沿着大街漫无目的的乱走。
樟城大酒店门口,有个报亭,报亭里也有公用电话,周序又打了个传呼,然后买了份《南方周末》,心不在焉的边看边等。
不经意的一抬头,周序看见,从酒店里走出一男一女,俩人手挽着手,头挨着头,显得十分亲密,这男的大腹便便,谢顶躬背,看上去有五六十岁年纪,女的低头浅笑,一袭白色连衣裙,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苗条挺拔的身材,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下,直至腰际。
下了酒店台阶,那男的抽出手,狠狠搂住女子的细腰,女子猝不及防,猛的小跳一下,挣扎了会,也便就范了,可是,当她的头扬起时,周序的脸却变得惨白。
因为,这个女子是安安。
安安也看到了周序,她稍微怔了怔,对那男子轻声说了几句,男子朝周序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便独自朝停车场走去。
“我说你是我的堂弟。”安安有些不自然。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那个男的又是谁,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他是你的大伯。”周序强压心头的怒火,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和安安说话。
安安眯起眼,抬头看看天上的白日,再又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了会周序,然后轻叹口气,才道:“周序,你第一次去‘江南’,就应该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非要说不知道,只能是自欺欺人。你真以为,那里的美女,都只靠着五十块一小时的台位费过生活么,更何况,那五十里面,别人还要抽走十五。你知不知道,樟城像我这样的舞小姐,又有多少,三千啊,三千,小小樟城,三千舞小姐,不陪着客人出台,难道要我喝西北风去。好,从七点到十二点,就算每天有钟上,上满钟,一晚又有多少钱,一月又有多少收入。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身衣服要多少钱,鞋子要多少钱,我做一次头发又要多少钱。”
周序闭着眼,道:“你说的那些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赚钱有很多种方法,但一定要赚得有尊严,你不能靠糟践自己来换钱,那种男人,你不觉得恶心么,他都可以做你爹了。”
安安冷冷道:“你来找我干嘛,我们本就不属于一类人,你不用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才步入生活,没有尊严的事你以后也不会少做。还有,我爹若不是十六年前就死了,我娘若不是早早让我缀学,我一定会有你一样的文凭,我也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现在,我就是一个舞女,并且是个混三陪的舞女,我这个所谓的婊子最后要给你说的,是最粗俗也最实际的话,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
周序浑身哆嗦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安安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宿舍的,他合衣躺在床上,有时认为自己睡着了,过了几秒钟却又能看见头顶的白炽灯。
余德顺洗完澡回来,见周序脸色难看,关心的问道:“小周,你是不是不舒服,晚饭也不见你去吃,要不要带你去诊所看看。”
周序谢绝了余德顺的好意,余德顺摸了摸周序的额头,道:“还好,不烧。”
他给周序倒了怀开水,然后问道:“时经理今晚要带大家去舞厅,你去不去。”
周序摇摇头,他现在听见舞厅两字就有些反胃,余德顺道:“不去也好,那里面空气太差,你就在屋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应该会好起来。”
余德顺走了没一会,周序真正睡着了,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安安是白蛇精,自己是许仙,肥腻男子是法海,他打败了法海,却反被白蛇吞进了肚子。
周序没能拯救安安,史晓明却拯救了三爷,确切的说,是拯救了三爷的女儿。
三爷的老婆叫阎芳,是他做服装生意时请的店员,长得很漂亮,却是二婚,还带了个丫头过来,那丫头叫郑敏敏,小时得过脑膜炎,智力出了问题,长大以后,仅仅能认认人,生活可以自理而已,这个自理,也只是初级的,吃饭、上厕所、洗澡都没有问题,但稍复杂点的,比如独自上街,她就有可能找不着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