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朝九晚五的摆摊算命以及与流光的插科打诨中就这么平淡地度过了。
前来接商慈的官兵叮嘱她多备些衣裳,或许要在景华山庄小住一段时日,加上客栈终究不安全,于是二人几乎把所有的家当都整理了,合成两个大包袱背在身后。
马车上,流光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见对面的人自上马车起就格外淡定的神色,耐不住开口问:“婉姐姐,你真想当那什么国师?”
以他对商慈的了解,她并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她在京城的日子可以总结为四个字:混吃等死,从她为六王爷堪个龙穴就这么不情不愿也能看出来,她很不喜与权贵皇室的人打交道。
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缘故让她毫不犹豫地揭了皇榜。
“当然不,我只是想……找个人。”
商慈一边答一边撩开车帘,举眸望向远处,只见此时可远远看到那景华山庄的模样。春雨方歇,远山间笼罩着一层氤氲的雾气,景华山庄坐落在山腰上,飞檐翘角隐在薄雾之间,影影绰绰地勾勒出几笔轮廓,威仪与秀致却已交融并现。
想到在那处宫苑,或许会遇见久违的亲人,商慈心底没由来地一阵悸动,终于能结束苦逼的“被迫成为姜婉被迫混迹京城市井”的生活了!她好想念师兄,好想念师父和庚明,好想念在大泽山的清闲日子!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商慈跳下车,只见宫苑门口停着一排的马车,侍女和小厮们忙着引客,热闹非凡。
碰巧身后的那辆马车的车帘被挑起,下来一个人,商慈偏头看去,哟,竟然是葛三爷。
商慈乐了,正准备和这位老熟识打个招呼,只见葛三爷见到她,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冷的“哼”,结结实实瞪了她一眼,直接拔脚掉头进了宫苑大门。
不就赢了你两千多两银子么,还是大半年前的事了,至于这么小心眼么。
商慈挑挑眉,递给门房当日揭下的榜文,验查过后,被侍女引进了宫苑。
景华山庄乃是一处皇家别苑,其山水秀丽、雕栏玉砌的景致自是寻常山庄不可比。
整个山庄依山傍水,一进宫门,就见溪流潺潺,环绕着望不见尽头的桃花林,被雨水打落的花瓣漂浮在池面之上,灼灼夭夭的粉意沁入碧沉的潭水中,染了一池的芳菲。
侍女引着他们左拐右拐,穿梭在桃花丛中,雨后清新的泥草气息混着桃花香,阵阵拂过鼻底,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没走多久,侍女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别馆,尚站在门外便闻得大堂内传出的嘈杂声,迈过门槛,只见大堂内坐满了人,目测有三十余人,唾沫星子横飞,乱哄哄地纠成一团。
有手摇串铃的铃医,有背着竹篓卖草鞋的,甚至还有*着上身、腰间上别着俩大刀的,这是要玩杂耍嘛!
商慈搭眼扫视了一圈,在心中吐槽,这真是风马燕雀什么人都有啊!
除了葛三爷,商慈还瞅见了两位熟人。
一位是白马寺掌管香火的庙祝,胖和尚悟德,商慈总共和他打过几回照面,说过几次话,因为送孩子入白马寺的缘故,算是有几分交情在。
另一位梳着道士髻,一袭阔袖靛青色法袍加身,站在一群流球杂嘎子中倒显得人模狗样的,正是上清道观的李贽。
商慈挑挑眉,她还有笔帐没跟他算清呢!
那一阵她光忙着处理与姜府的事端,忙着开灵眼,倒是把他——这个当初下符咒害她的罪魁祸首给遗忘在一边了。她与姜府的纠葛已了,他俩之间的帐还未清算呢,只能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悟德正和一位身穿袍子袈裟的喇嘛聊得火热,俩光脑门凑在一起,瞬间照亮了那一片天地,而李贽,作为京城第一道观上清宫的代言人,被其他闲散道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他二人皆没有注意到商慈的到来。
商慈进了大堂后,自顾自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漫不经心地看向门口的方向,不瞧还好,这一瞧,瞥见来人熟悉的身影,当下手一抖,大半的茶水倾洒在桌面上。
来人头戴纱笠,阔肩蜂腰,一袭玄衣束腰劲装,随着步伐走动,面前的黑纱晃动,时不时露出微抿的薄唇以及下巴坚毅又不失温和的弧线。
商慈激动地搁下茶壶,倏地站起身来:“师……”
剩下的一个字同笑容一起凝在嘴角,商慈眯起眼,视线落在忽然出现在巽方身旁的陌生少女身上。
少女有着十分讨喜的长相,秀眉朱唇,一双灵动的杏眼扫视着大殿,闪动着稀奇的光,天真烂漫地仰起脸庞,扯住他的袖子,同他笑说了几句什么,后者轻点了点头。
商慈回忆起她这十个月来在京城,风吹日晒地在大街上摆摊,时刻留意着过往的人群,生怕一不留神就和他擦肩而过,更因他为自己续命而日日内疚着,惦记着葛三爷那件可以抵消天道惩罚的法器,惦记着他的身体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