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旌有些愣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眉间慢慢生出一抹怒意,转过身不去父王的正房,反而直接奔向了东院,一迈进外间的门槛,便大声叫了起来:“大哥!大哥!”
屏风后人影闪动,蒙浅雪迎了出来,居然整整齐齐已是一身出门的穿戴,皱着眉头道:“嚷什么呢,听见了!你大哥昨晚没睡好,刚刚才起身,今天这里没有早饭。”
萧平旌绕开她冲进内间,直愣愣地问道:“大哥,周管家被父王下令押去寒州幽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蒙浅雪在后头听见,顿时也吓了一跳,“周叔吗?不可能吧!出什么事了?”
萧平章此刻尚未梳洗,寝衣松松系着,一头乌发披散在肩上,眉目低垂,淡淡道:“既说是父王下的令,自然会有父王的道理,咱们做晚辈的不要多管。”
蒙浅雪对夫君的意见少有不赞同的时候,听了这话却皱起双眉,摇头道:“周叔可是看着母亲长大的老人,能跟别人一样吗?他行事一向小心细致,我想不出能怎么触怒父王。就算是看在母亲的分上,你也应该过问一声。”
萧平章勉强笑了笑,安抚道:“好,等我见了父王就问。林姑娘还等着你呢,快走吧。”
蒙浅雪不疑有他,匆匆拿起披风系上,临走时还补了一句:“你一定要问清楚,晚上跟我说啊。”
萧平旌抱臂靠在墙角没有说话,等她走远后方来到兄长身边,盯住他的眼睛,“我觉得……大哥似乎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为什么了,对吧?”
萧平章眼底掠过一抹黯然之色,并没有立即回答,转身默默看向窗外。
萧平旌急得不行,一下子又转到他前方,怒道:“昨夜我就觉得怪怪的,父王和你肯定藏了什么事情,你们俩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单单不跟我说!不行,都是一家人,我受不了这样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今天你得告诉我,不说明白我就不走!”说着,他气呼呼地在窗下圈椅上一坐,两颊绷得铁紧。
因为身上有伤,萧平章的屋子里一向是三个火盆,暖气充盈,但他看上去似乎仍然有些畏寒,伸手取下衣架上的外袍裹在肩上,缓缓走到内寝门边,把半开的门扇重新关紧,回身将垂落的发丝以布带束起,靠在火盆旁坐下。萧平旌的视线愣愣地随着他移动,刚才那股气势不知怎么的渐次就低了下去,有些不太自在地抓着圈椅扶手,大哥坐定后抬头一看他,他立即就站了起来。
“那个粉盒里夹藏的东海朱胶,其实周管家在它刚刚进府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萧平章的眉宇间掠过一抹痛楚之色,但语调却很平静,“父王就是因为这个,才对他加以惩处。”
“他、他什么?”萧平旌睁大了眼睛,舌底有些发僵,“我不明白,周叔既然那么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说?!即便认不出是什么东西,他也该问一声啊!”
“他不说,是因为这也算合了他的心意。对他而言,我若是一直没有子嗣,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信!”萧平旌快速摇头,提高了音调,“这根本讲不通嘛!周叔在咱们府里近四十年了,照看母亲,照看大哥和我……他做出这样的事总得有个缘故吧?”
萧平章的视线缓缓定在跳动的焰尖之上,喉间的声音有些艰难,“你知道,父王是由先帝收养的吧?”
话题的突然转换令萧平旌一时有些发怔,呆了片刻方道:“嗯?哦……当然知道,大家都知道啊。”
“我也是。”
“也是什么?”
萧平章转过头,直直看向二弟的眼底,“我也是父王收养的。”
第二十二章 余波未平
林奚为蒙浅雪的诊治虽然尽心尽力,但她总归不是长林府的专职医女,日常也要接诊别的病人。黎老堂主为了将她绊在京城,更是留了不少扶风堂的事务给她。遇上特别忙碌抽不开身的时候,蒙浅雪便会如今日这般,自行前往扶风堂,免她路途奔波。
在内堂行针已毕,预定要接收入库的药材稍有耽搁还未送到,林奚意外地空闲下来,便请蒙浅雪在她的小院稍坐,喝杯药茶。
禁军查封莱阳府的阵仗在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震荡,林奚也算是朱胶事件的相关人,煮水烹茶之时,不免私下问了一句:“我听到了一些传言,却又听得不是太明白,莱阳太夫人到底在恨什么?又为何要针对长林王府?”
蒙浅雪早已待她如自己家人一般,又相信她是个稳重可靠的姑娘,当下倾过身子,低声道:“你当然不明白了。莱阳王当年被赐自尽这件事,怎么都算是皇室之痛,一直未曾对外公开,先太后更是严禁任何议论,所以知道详细内情的人并不多。我也是昨晚问过平章才知道了大概。”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小腹,神情有些难过,“莱阳王犯的那个案子,是父王最先察觉,陛下主办,最后由先帝处置的。凡是与此相关的人,她自然是个个都恨,可身份所限,除了私下巫咒,她哪有机会对陛下做什么,当然只能先针对长林府了。如此恶毒的人,也幸好她接近不了父王和平章。”
林奚见蒙浅雪说到后来心情有些郁沉,忙递上热茶,安慰道:“如此久远的阴诡之事能找到真凶,已是天道有眼。在我看来,姐姐这些年心中的苦楚,很快也能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