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我压根就没有想到,林厉城的某一句话,会成为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那护士闯进来以后,林厉城就昏迷了过去。
刚才见我所有的精气神儿,都是佯装的,听护士跟恒叔的解释,林厉城这一个月一直躺在我楼上几步之遥的重症监护室里,只不过封锁了消息,没人知道。
他今天清醒过来,兴头特别好,嚷嚷着要下来见我,恒叔拗不过他,便带他来了。
林三爷今天是真的身体特别好,有精有神的,坐在轮椅上指点江山安逸极了。
谁都不会想到,这在医学上叫做回光返照。
林厉城昏迷以后就被送进了抢救室里,恒叔愣愣地坐在我的身边,眼睛直直盯着抢救室亮起的红灯,也不说话,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有湿润。
他似乎跟了林厉城一辈子,如果林厉城不在了,他应该何去何从?
抢救室里来来往往很多个医生,林子妍跟她妈妈都到了场,一句话不说的站在那里,医生下了五六次病危通知书,都说急性肾衰竭,基本是没救了。
我这才知道,刚才恒叔在病房里描绘的逃生画面,都是宽慰我的话。
他跟林厉城在掉下山崖的时候跳了海,天气太冷,林厉城承受不住,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一口气至今才缓过来。
至于打断腿报复的事情,是林厉城偶尔一次醒过来,唯一惦念的事情。
说是要给我立立威,免得他走了以后谁都来欺负我。
抢救足足进行了二十几个小时,依旧没有着落,我的心空落落的,林厉城虽然是个毒枭,但他不曾伤害过我一分一毫,甚至掏心掏肺地对我。
费尽心机为我洗白。
犹豫过后,我拉着恒叔找到了林厉城的专用医生,问他,现在捐肾还来得及吗?
恒叔一脸错愣地看着我,“大小姐,老爷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你的路还很长。”
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哽咽,明明是最希望林厉城活下去的那个人,却要遵守他的命令眼见着他失去生命。
我摇了摇头,苦笑,“恒叔,你不想三爷死,我也不想,半颗肾而已,不重要。”
我不是冲动行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过后才做的决定。
林厉城不能死,关于祁镇海我有太多的疑点,明明是个光明正大的军人,为什么非要背地里做龌龊的事情?
林厉城在的时候他都能这么肆无忌惮,若是不在了,他会不会把我们一网打尽,半个活口都不留。
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退一万步讲,我之前不愿意捐肾给林厉城,是因为我觉得他亏欠了我妈妈,我觉得他是个毒枭不是个好人,可如果我不认识林厉城呢,如果他只是个陌生人,如果只是医院打给我电话,说我跟某个人配型成功了,希望我可以捐肾呢?
我未必知道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对妻子对孩子是否尽忠尽孝。
说到底,一切都是命。
恒叔全力制止我,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越过他告诉医生,“我是捐赠人,有自己做主的权利,同时我也是林厉城的女儿,可以行使家属的权利替他签字决定手术。”
恒叔无法辩驳。
那个刚强地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双手捧头坐在椅子上,痛苦且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