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以&lso;沈氏&rso;你父亲的名义,给双喜临门的杜家送了一份&lso;大礼&rso;,借了简沁的手。&rdo;杜影云语气平静淡然的替沈名栋说出了难以开口的话语,夹着烟的手骨节分明,搁在身体的另一侧阴暗里,颤抖。
沈君天借了简沁的手,又何尝不是他自己亲手把那一份&lso;礼&rso;给迎进门的。
沈名栋转过头来看向杜影云,目光深深,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出口。
杜影云依旧目视前方,神色淡漠,不明亮的灯光衬得他的脸越发冷硬,盯着平风平浪的江面继续说:&ldo;许是阴差阳错,又许是注定有这一遭,偏偏是奶奶最先看到了那份文件,气血上头倒地不起,一条人命。&rdo;最后的四个字,是咬牙切齿出口的,心口还是揪得痛,全身上下犹如一刀一刀剐骨般绷紧,热乎乎的血液奔走得极快。
沈名栋接上,&ldo;凭着当时简家和杜家的关系,又是因着简沁的无知举措,简方重自觉脱不了干系,不可能袖手旁观,于是……&rdo;他闷声叹了口气,抬手将烟送到嘴边,却发现猩红的火光已经快燃到了尽头,随即指甲一用力就掐灭弹掉了。
&ldo;其实你们当时已经查到是沈君天动的手脚,却依旧深疑跟沈君耀脱不了干系,也是,一次出格终生不容。&rdo;沈名栋深呼吸将空气引进腹部再缓缓吐出,&ldo;那一天期末考试结束,我父母难得肯来接我一次,却偏偏冤家路窄简方重正在追逐沈君天的手下,他们本就有意诱导你们两家将目光再次锁定在我父亲沈君耀身上,所以在校门口就将计就计逃窜上了那辆停着的车,挟持了小妹威逼我父亲开车,简方重眼见有了新的证据更是赎罪心切紧追不放……彼时我刚满怀期待的走出校门,我母亲手里正拎着一个蛋糕笑嘻嘻的转身而回,这劫持追赶的一幕,我们都刚好亲眼目睹。&rdo;
&ldo;后来,在山道弯口撞上了一辆迎面而来的砂石车,翻滚落山,我父亲和那一个人当场死亡,我妹妹失踪,&lso;沈氏&rso;易主,我母亲受不了打击崩溃疯癫,过了两年临死之前仍在口口声声怨恨指责我是个不祥的讨债人,害得他们原本幸福的一家家破人亡,于是,我又回到了一个人过日子,真正的一无所有。&rdo;
沈名栋终于把这些长年埋葬在心底里的旧事说了出来,一句一句,亲口说出的,原以为是终此一生都不会再去提及的,没曾想现在说来却极其顺畅,那样的一个悲剧结局,他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的无数遍了。
如此血肉模糊的一个场面,扭曲了肢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是他的亲生父亲,纵使平日里并不亲厚但至少是日夜相伴了十七年的,那一个生养他的父亲,活生生的人,转瞬没了声息;他的妹妹,这个家里面算是最亲密无间的一个人了,打从襁褓里就哄着她玩的,他的所有喜悦笑闹都跟她有关,却失了踪影;他的母亲,在事发后的那两年里,真的是把他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的恨恨讥讽数落着,恶语相向,拳脚相加,他不言不语愣挨愣骂,后来,也终究是去了。
这一个个的人,离去的离去,失散的失散,他,到底是解脱了,还是万劫不复堕入深渊了?
或许那时候的他,就已经是死去了的,现在在的这一个人,早已没了最初的模样。
你经历了什么,就会变成什么。
杜影云有些漠然的说:&ldo;这一件件事情,我是大学毕业后才知道的。&rdo;
&ldo;你家里人把你保护得很好。&rdo;沈名栋抬起头来看夜空,温润的眼眶渐渐变凉,水汽一丝丝的退去,闪烁迷离的星星终于变得干净透亮了。
好长时间的沉默,两人只是仰头、喝酒、看星星,偶尔碰个杯,仰起头又是一大口。
不管是再强大的人,都需要时间去释怀心中的疼痛,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把憋闷积聚在胸口的淤血清一清,拽回理智,继续走下去。
&ldo;我花了五年时间拿回&lso;沈氏&rso;。&rdo;沈名栋从浩瀚的夜空中收回视线,转头看了看身侧的杜影云,这一句话里不带任何语气,平平静静的陈述,消隐了那一段明争暗斗、威逼利诱、收买人心、交好两道、谋取机密、工于心计……各色手段用尽,杀红了眼的岁月,不是什么复仇雪恨,而是本就该归回到他的手里,理所应当。
&ldo;最终能把沈君天从那个位子拉下来,送进监狱终生监禁……&rdo;他的目光锁定在杜影云的脸上,不再移开,说:&ldo;你们杜家虽没有明着出面,但借着别人的手推波助澜也是出了不少力的。&rdo;
杜影云刚好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还盛着没来得及咽下,只是眉眼轻轻一挑,含糊的应了一声。
沈名栋瞬间开怀而笑,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ldo;果真是你!&rdo;他此刻藏在镜片后方的眼睛里,绽放着毫不遮掩的精冽光芒,又渲染着不可抑制的笑意,这么些年,心中积郁着的猜疑终于豁然证实,真的很是畅快。
杜影云也终于转过头来,迎上沈名栋的目光,抿唇而笑,虽说笑得并未如他般开口畅然,但是他眼角眯起的弧度斜长,肆意上扬,几近触及眉梢,真的是极好看的一个笑容。
那一个旧时光里的朗朗少年,正迎着清风旭阳缓缓行来,落花拂翩轻曳周身,干净得很是美好透彻,全然不似刚刚沈名栋口里那一个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操控了手段,城府极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