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桐……?
边想的脑子糊成一团,像是有东西在里头浮浮沉沉若隐若现,意识模糊间竟半天没想起这个名字对应着哪个人物。
他爸似乎叹了口气,“知道了……先睡吧,别在这里说这事……”
……
屋里就剩一阵窸窸窣窣,边想在半睡半醒中意识彻底飘远……
春节赋予人的期待与欢乐,绝大部分体现在童年时期。
好像有那么一管拉炮,从进腊月开始燃起引子悄然酝酿,伴随着沿街商店音响高炮低音此起彼伏的“恭喜发财”,直到除夕彻底通天炸响,小孩子们穿着红彤彤的新衣服狂奔在街头巷尾,他们兜里装满了喜气洋洋的利是红包,手里还揣着吃不完的各种鲜艳糖果,随着父母长辈拜亲访戚朋友,走动中还不断会有一些新的小伙伴新加入,然而伴着年龄渐长,这些小孩儿对春节的期盼会日渐降低,这种现象既现实又无奈,一直到他们成年踏入社会为止,这个期望值会骤降为零,并且朝着负无穷的方向狂奔而去。
新衣服压岁钱和糖果意味着花钱开销,曾经热衷的小伙伴们欢聚意味着众多毫无意义的人情应酬。
所以经常会在临近过年时候看到大人们叹气。
有些东西其实一直并未变过,只不过是当你换个立场后,变化就凸显出来了。
当然,对于一帮十七八岁少年少女来说,现在还远不到那个地步。
寒假时间不长,年过了开学也就近了。他们收完了压岁钱后又开始对着日渐逼近的开学日感到绝望,青春期的孩子,不管跟父母的关系多亲近,也总逃不过那种避开父母渴望独立的心理,他们会开始拒绝像小时候那样跟着就父母串街走巷四处拜年,而企图模仿大人在吃喝中自主经营掌握起自己的人际关系圈,好像那样能显得他们更成熟一样。
大年初五那天,二班组织了一次聚餐,以往作为活动组织者的边想还远在老家要明天下午才回来,由于副班长的号召力不强,最后变成小团体间相互邀约的方式。
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者,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参加人数不定,一直要等到聚餐当天才能确认具体出席的人数。
是张弘宽来找的于锦乐,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理所当然:“正好吃完饭下午一起去中山路逛逛,我那书包想换了。”
于锦乐听完脸都皱了——
他太怕张弘宽了,这人好像生来就是要压他一头似的,明里话暗里枪戳得他肝儿疼,平常他是想着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可张弘宽偏偏每次都以一种亲密友好的姿态出现。这种姿态简直让他纠结到愁肠百结,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拒绝多了自己不好意思,勉强自己赴会吧又实在很痛苦……
最后他还是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拒绝了这场张弘宽的邀约。
“抱歉啊,那天还有亲戚要走动,你们玩得开心点。”
推脱的借口又烂又假。
于妈妈坐在隔壁听完他讲电话,说,“今天没有安排去哪儿拜年,班上有聚会你就去吧!同学之间多走动走动,以后出了社会才能有多个照应。”
于锦乐坦白,“我就是不想去,那种场合不适合我。”
就是那种强烈的格格不入感。
于妈妈投来责备的一眼,“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同学与同学之间怎么就不适合了?又没让你去谈对象!是你自己心态没摆好,怎么不见其他人不合适?”
于锦乐抿着嘴,不知道如何接话。
于妈妈自有一套大人世界的理论,每次搬出来都能把于锦乐砸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导师,如果于锦乐自小跟边想张弘宽之流一样成长于裙带关系甚深的家庭,那么对于这种理论甚至根本不用父母多加提点就能自然透彻地理解并在潜意识中付诸行动;但于家不同,于爸爸自小单身孑然从乡下跑到小城市来奋斗,身边别说同学朋友圈,就连自家亲戚能帮着提携的都没有,于妈妈现在拿在嘴上教导的这番话理,于锦乐未能从自己父母身上得到验证,在尚未接触到实际问题的前提下,自然是潜意识地趋向于自己的喜好——因为不喜欢,所以避到底。
但他不是瞎子,他也看得到周围人与自己的不同,边想,张弘宽,王超都是。
边想跟他走得近,但是也不单止是跟他一个人走得近;张弘宽有活动也都会来叫他,可也不止是叫他;王超更是这样,他是体育生,除了本年级的学生,他在体育组都是出了名的那位。
是啊,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在鮀中无所适从。
成绩不行,人缘不行,连融入集体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他能怎么办?
他是被混入了漂亮热带鱼群的小丑鱼,一眼看去颜色鲜艳体面,却经不起细致的推敲观察。他过得提心吊胆兢兢战战,生怕哪天有人在鱼缸外隔着玻璃指着他说“快看!这条鱼真丑,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待着!”
他渴望被期待,又害怕被期待。这种矛盾时时困扰着他,让他在鮀中的高中生活过得杯弓蛇影。
他有时想着或者自己没那么差吧,他虽然在鮀中成绩不理想,但不代表他在市里的成绩就不好啊!鮀中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面上中学那些牛鬼蛇神能比吗?他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才会觉得自己渺小,说不定三年后的高考他还是高人一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