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成长或许就是这样,从习以为常到潜移默化,细雨润无声。
边振华看着自家儿子叹了口气,边想则从这口气中看出了他爸的莫可奈何与对他问题的否认。
作者有话要说:
注9:顽主,老北京话。指那种把玩儿当成正经事,得玩出花儿的人;以前比较富裕的人家的孩子这样的多;不务正业。
第33章成长与责任(二)
“为什么?”
为什么?如果所有的问题都能简单粗暴地找到答案,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矛盾了。矛盾之所以是矛盾,正是因为它的不可调和。
但是以边想现在少年阶段的思维方式,哪怕他已经比普通的同龄人圆滑了许多,也是无法理解的。
但边振华看着儿子浓眉大眼之中闪烁着的灼灼其华,却又确实有股冲动,想着或许可以让儿子试着帮他分担一点肩头的压力——
“从小我就教育你的,不要害怕承担,是你的责任,你就要直视它、面对它。就像你老子我,这个家是我的责任,你妈家……也是我的责任。你妈和姥姥姥爷走得早,就剩下一个你舅舅,再不懂事再不听话,也是老陈家唯一的根,不能绝。”
“可他做错事了啊!”面对责任这席话边想自小到大听了不下几百遍,自然不会去反驳这点,但是现在问题是陈文桐的烂事,为什么非要跟责任挂钩?
“你还小。”边振华说,“这个世界并不是只分对错,你以为我不理这事,这事就能翻篇过吗?”
“为什么不能?周家要的是陈文桐的命,你不去力保,不掺和这事,为什么就不能翻篇儿?难道周家还要来诛九族那套吗?爸——”
边想原本已堆在嘴边的话被他爸深深一眼给囫囵堵了回去。
“是我的错。”随着边振华一声叹息,边想明显感觉到捏在手里属于他爸那宽阔有力的肩膀塌了下去,像有一座山无形地镇在上面,把那副血肉之躯压得垮了下去。
他爸沉重的叹息与垮下的肩膀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天幕让他有了瞬间的耳清目明,把他平日里呼朋唤友的那股子没心没肺哗啦一下给冲击得一干二净。
“陈家是你妈外家这些表面话我也不多强调,不说你也该懂。但是你跟陈家不亲,责任在我。”嫉恶如仇是项品质,可偏偏不该以这种无情无义的方式出现在边想身上。
边振华点了烟,靠在椅背上疲态毕现,“你妈那时候陪着陈老来到我们营队探亲,那是多大的轰动……多好的一位小姑娘啊,漂亮、端庄、温柔、脾气好,哪怕对着一个个愣头愣脑只会傻笑的二百五小兵蛋子也是端着一股毫无架子的善意,队里的小毛头都疯了,一个二个争着往营长办公室钻,倒水也要擦桌也好,连勤务兵的活儿都给抢着干完了——就为了看你妈一眼。”
边想知道他爸是娶了领导的女儿,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内容。
“我嘛,就一小兵蛋子,别人管我喊班长也不是因为我的军衔,而仅仅是因为我的在里头的资历比他们老,两肩担一口,要嘛嘛没有,什么都不是,怎么就让你妈看上了呢,我至今也想不通,那时候她对我笑一笑,我都受宠若惊怕是认错人了……”
“因为你帅啊爸。”边想忍不住乐。
老边这会儿虽然人到中年发福发胖了,但好歹底子摆在那里,不然怎么生得出他这么个帅气的儿子?十七年前肯定是在部队里帅出风景的人物,他那死鬼老妈要不怎的谁都没看上就看上他了呢?别说十七年前,就是十多年后聪明如沈昀佳,不也一见老边就误了终身了吗?
边振华原本认认真真地回忆着,结果被自家崽子不正不经地一打岔,顿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低吼,“兔崽子!”
“行行行!你说你说!”边想在自己嘴巴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你妈走的时候,你才这么小,才六岁大吧。”边爸爸伸手在大概一米高左右的地方划拉了一下,“爸知道你对你妈的记忆很模糊,那是因为你离开她身边的时候,远不止那个年岁。她病得早,你还是个小娃娃呢,三四岁多吧,正是最黏妈妈的年纪,但她就突然倒下了……”
“我还记得抱走你的时候,你哭闹着不肯松开你妈的手,任谁哄都不听,最终还是王家和姜家把自家小子抱过来哄住了你——那时候挺愁人的,你这坏小子,自个儿嚎着哭也就算了,还把那俩小子给引得嚎到一块儿去了……”生活始终是苦甜参半,连带记忆色彩都是缤纷与黯淡相掺和,这几年边振华的发展顺利多了,那种肩头沉甸甸地压着家庭工作上又毫无建树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可这会儿回忆当年,竟也能从自家崽子身上砸吧出苦中作乐的乐趣,三家小子从小就会闹,不知不觉也就这么大了,他们还会继续成长,然后各自走向自己的人生。
“陈家把你妈妈送到了国内最好的医生那儿,好留歹留的,却始终没能留住她。我那时候还没退伍,她在首都医院,我在泉城,部队里有部队的纪律,她病着的那两年,我总共也没能见着她几面,最后她实在撑不住了,我赶早赶晚,也只堪堪赶得上见她最后一面……”
边想确实对他妈的记忆十分模糊,不是刻意的遗忘,而是对那个他该叫做“妈”的女人天生有一种朦胧感,当然再小上几岁,他还是对这个女人的存在很憧憬的,并且抱有一定的幻想,不然那时候也沈昀佳进门,他也不会闹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