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如庞然大物的阴影已经悄然退场,只留下时偏星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反应。
他走到舞台前,垂下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猫女,她穿着一件黑色礼服裙,眼角四处的鲜血已经干涸,分明死前那般痛苦,但歌丽丝的唇边却带着满意的笑意,像是终于实现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独一无二的女主演,与舞台永不分离。
时偏星从舞台的侧边摘下一朵玫瑰,放在歌丽丝的身前,这是最大的尊重。
青年走出了音乐厅,隔绝了里面狄安娜享受战利品时欣喜若狂的疯癫笑声,外面的冷风吹在他的额头上,一片寒意。
时偏星仰头看去,雾沉沉的天空,连月亮的光芒都变得微弱起来。城堡里的侍从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猫女的死与克里斯顿一样,没有为这个岛上带来半点波澜。
他在城堡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路过花园一侧的酒廊时,无意识的走进去。
城堡里的酒廊布局雅致,墙壁两侧的酒柜上是一排排昂贵的名酒,彰显着萨安塔岛的财富底蕴。
俊俏的调酒师小哥亲切的问:“陆先生,您想喝一杯什么酒?”说着将精美复杂的菜单递上来。
“给我来一杯百利甜,多加奶多加冰。”
调酒师:“……好的。”
百利甜的制作方式很简单,普遍的其中一种就是威士忌兑牛奶、冰淇淋加冰块的组合,喝起来像饮料,度数和啤酒差不太多,也就只有17°。
时偏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接过侍从端上来的奶白色百利甜抿了一口,口感还不错,紧接着又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冰冷的口感顺着喉咙涌下去,他细细的嚼着冰块,脸色和缓了许多。
猫女的死还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打转,不同于只有一面之缘的克里斯顿,猫女在他的眼中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与他有过接触,害过他也帮过他的女性,而现在这个人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值得吗?”他呢喃着,不知道在问谁,“艺术的概念到底是什么,可以比性命还要重要?”
他是真的不懂,因为从时偏星的概念里,求生欲永远大于一切,他的生命比任何事都重要。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的画面。
那时候母亲过世,父亲将他抛给姥爷,自己组建新的家庭,他在农村时连饭都吃不上,小小的星星饿的面黄肌瘦,唯独一双眼又大又亮。种菜、耕地、做小工,他拼命的想要自己和姥爷过得更好。
紧接着,是读书时的时偏星。
小小的少年每天都带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去学校,别人吃食堂,他就一口馒头一口水的咽下去,看着同学们无忧无虑的模样,他的眼中是艳羡,也是决心。
最后,是长大后的时偏星。
22岁的时偏星长得格外漂亮,很多人都劝他去做演员,但是他没有去,因为一步登天的梦他从来不会做。
他窝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一台总是嗡嗡嗡的旧式电脑,时偏星就是用它来做水军赚钱。
电脑太卡,他就守在旁边一点点刷新后台,熬到迷迷糊糊睡过去,醒了再继续帮金主刷数据。
那时候活着哪有什么未来,可他就是不想放弃,更不想死,他拼命的想要活着,活的更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到底长什么样。
歌丽丝的甘愿赴死,完全打碎了他的三观。
时偏星喝了半杯百利甜,心不在焉的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地他被不远处那大片大片娇艳的玫瑰花丛吸引了注意力,而后是一缕火光照亮了夜幕的黑暗,灼灼逼人。
花丛的后面是偏僻的画室。
白落锦就站在花丛旁,他那头及颈的金色卷发安静的垂在脸颊两侧,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手指夹着一根烟,面无表情的站在火光旁,像即将腐烂的玫瑰花,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郁颓废的美感。
他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时偏星眯了眯眼,突然来了探究欲。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或许是用力太猛导致大脑一阵眩晕,他晃了晃脑袋,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
他终于看清了是什么正在着火。
是白落锦的画,那副在第二周例会拿出来的“花海”,此时此刻花海已经被火焰完全吞噬,像是发挥着生命最后的余热,努力的燃烧出最后一点光芒。
“为什么要烧掉自己的画?”时偏星喃喃的问。
画家神情恹恹,语气淡漠:“失败的作品本就没有资格留在画室。”
“失败……”时偏星晃了晃有些混沌的大脑,努力的回想着那副“花海”,“是因为表现力不够吗?美则美矣,但是绽放的花瓣却没有怒放盛开的生命感?”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想走上前时却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失控感让他跌坐在了地上,时偏星却毫无所觉一般,他仰着头,对着画家露出一个笑容,像个得意的孩子。
“我发现了……你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因为你画不出来生命力!你的花海,最出彩最震撼的只有那一支正在腐烂的玫瑰,可旁边绽放的玫瑰却没有半点生命力,反而像个平平无奇的纸片……”
“你不满意,是因为你画不出生命的鲜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