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坐不住,身子开始发抖。短短几息之间,巨大的死亡的恐惧已经将他压到喘不过气来,生生在眼角逼出了两滴眼泪。他的反常引起了周遭众人的注意,闻家少爷一向专横跋扈,谁人见过他此刻疯癫的样子。“闻涿?你怎么了?”“停一停,先停一停!前辈!好像出事了!”台上的谢怀被骚动打断,他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眼睛终于从手中的经书上离开,抬起眼扫视了一圈台下。正巧与姜婵的目光对上。南海仙会此届正巧举办在桑昭家中,出于对东道主的礼仪,谢怀淡淡对着姜婵颔首致意,便不再理会骚动的众人,收起书卷便离开了。姜婵高兴极了,等到再也看不到谢怀的身影,她才移开视线,对上此刻还在发疯的闻涿。一只手拎起他,抬手便是一个巴掌过去。“啪——”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惊得屏息。一时之间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闻涿被姜婵一掌打的发丝散乱,脸颊红肿,挂在眼角的泪珠顺势滑下,十分可怜。下一秒,茫然的脸上便是滔天的怒气。“你敢打我——”他抬眼恶狠狠地望向姜婵,开口却是,“桑昭!你死定了!”姜婵不为所动,反手又是一巴掌挥了过去。直接将闻涿的脸扇向另一边。“冷静点。”谢怀不在了,姜婵便是一脸的冷淡,她望着尚在发怔的闻涿,声音有些发冷:“记清楚了闻涿,我是姜婵。”“快二十岁的大人了,也会哭的吗?”!闻涿猛地惊醒,从方才一片混乱的心绪中脱离。顿时浑身冷汗,大口大口粗喘着呼吸。他便头望向姜婵,眼睛尚还有些红肿。“我……”姜婵点点头:“你已经开始被幻境影响了,你要时刻记住,你现在肉身是在凡间的奉仙镇,你是十八九的大人,不是在南海听学的十四岁的你。”“我们该怎么办……”闻涿被家人娇惯着长大,心性本就不稳,进到幻境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开始被同化,如何能活着出去?“只要你认真听我的话,我们便能出去。”姜婵捧着他的脸,像要安抚他的害怕,语气平缓和煦:“别害怕,我会带你安全出去的。”闻涿泪眼婆娑:“你保证?”姜婵十分耐心,就像在哄孩子一般:“我保证,就凭我是继妖皇以后,第二个能平安从太虚幻境中走出来的人。”“铉云宗出事之时,整个修仙界都感到了那场剧烈的震颤。”姜婵望着此刻远处温暖的海面,目光平静的有些令闻涿不知所措。“所有人都以为铉云宗遭到了歹人袭击,数不尽的大能前辈前往铉云宗,试图解救他们。可是根本没有用。”姜婵望着闻涿发白的脸,竟是浅浅地笑了出来:“那时,承云冥阵图就设在山口,无论来多少人,修为多么高深,无一例外全部死在了那里。”“太虚幻境虽说能耗尽你全部的精神力,但真正濒死之时,还是会短暂地回到自己肉身,美好的梦境与残酷的现实只在眨眼间倾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枯竭致死。”闻涿愈听,愈不敢置信。他与桑昭终归是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修仙界出了这样的祸乱,他二人竟丝毫不知。铉云宗被外界尊称为第一剑道,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梦想。可那日,姜婵眼睁睁看着铉云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哭声,叫骂声,求饶声,尖锐刺耳,直冲云霄。门派内是数不清的弟子被活生生地炼化,求死不能。门派外前来救援的众多修士无一不是哀嚎崩溃,盛放着绝望。那日姜婵从太虚幻境中活着走出,她从一座尸山爬向另一片血海,此前敬仰的前辈同僚,此刻都伸出苍白无力的手,试图抓住姜婵,求她救救自己。姜婵就这样一边哭,一边不住地道歉,一边缓慢地,坚定不移地朝着谢怀的方向爬去。那日的阳光太过刺眼,透过死亡的阵法打下来,是一片血腥的红色。望着此刻平静祥和的海面,暖橙色的日光就那样倾斜着洒下来,这是距离妖潮之乱平复后的第五年,距离铉云宗之变也同样还有五年。是短暂的,令人沉醉的和平时光。向来咋咋唬唬,没心没肺的闻涿,此刻听完姜婵的讲述,难得安静下来。陪着她一起远眺那蔚蓝无垠的海面。许久之后,闻涿才轻轻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除了妖皇之外,太虚幻境对于修为天赋多么高的人来说都是死局,姜婵是怎么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