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拘祀子是沙地产的吗?
我说:掌柜的说是。
他的屋里长年点个小火盆,老有一口小药锅在煮各种东西。
他不让仆人干这个事,处处自己来。他补身子补得很郑重,完全着了迷。屋里那股怪味儿只有他才受得了。曹张氏搬出去,在禅房里吃喝拉撤睡,可能是为了躲开这股味儿。不过她也有自己着迷的东西。她迷的是佛和鬼神,她早就把自己当个神仙看了l她肯到厅堂里迎接二少爷,不容易。
曹老爷乐意她这个样。老爷每天拿个小楠木筷子扒拉药锅,很关心。他看书,打拳,在自家扇场做的纸扇上题诗作画,其乐无穷。他常有不高兴的时候,因为他怕死,怕得很厉害,可他从来不说。他每怕一回就加倍地煮各种稀罕东西,他吃过蚂蚁和蚂炸,吃过蚕蛹和牛蜂,他还用蜂蜜熬过娱蛤,他吃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外人只知道他吃参吃茸,知道他老在补,可是没人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他家里人也没我知道的清楚,我为老爷捉过蜻蜓和抽抽儿,我还为他掏过老鼠惠儿呢艾他把整个家业都压在大少爷身上了。
大少爷也乐意这个样子。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好像世上没他干不成的事。几百个饥民在大门口堵着,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他把家里六个厨子从被窝里拎出来,连夜煮饭蒸馒头。
他亲自把饭筐抬到门楼台阶上,往人堆里扔馒头就像在乌河上打水漂儿。
他说:把后山上的木材抬到柳镇去,我管饭!夭亮了动身,我管你们三顿饭!
事后证明,他确实管了饭。可是饥民返回的时候,让准备充分的家j&iddot;用鸟枪、上枪、快枪给揍到山底下去了。偷葡x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大少爷就是大少爷i他的聪明和果断比二少爷强得远。
二少爷会什么?
他会吃奶!
他和洋人当夜就住到左角院去了。正院住着老爷太太。右角院住着大少爷一家。左角院一直没有住人,可一直有人收拾着,有水塘、假山、藤萝架,房子曲曲斜斜,是很美的一个去处。老爷让我也搬过去。
他说:你住靠门口那间耳房,他边说边往药锅里揪人参须子。
又说:你替我盯着他们点儿。
我不明白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光汉是个疯子。
老爷从药锅里夹出一颗煮烂的麻雀脑袋,咯吱咯吱地嚼着吃了。我看见药锅里滚着许多羽毛,老爷把整根人参插了进去。
他最后说:那洋蛮子是个贼!
我更糊徐r。
你说,我能不糊涂么?
咯吱咯吱咯吱的!
不能说了。
我脑壳疼。
很疼。-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不应该告诉你上房的事。我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秘密,我希望你不要产生误会。我的老脸都热了。你不用解释。你的理解对我没有意义。我的人生阅历是我的财富,它们的一部分是靠爬房顶积累起来的,你让我的老脸怎么能不红牙你也有这种冲动吗?
你是不是想安慰我?
对】现在的建筑物漏洞太少了。
我很高兴,孩子。谢谢你把听我讲故事和我爬房顶相提并论。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我老糊涂了。
那座假山紧靠着房檐。
我下就能窜上去。
我是给曹家放过五年马的人!
人要年轻,做什么事都方便。
你想过用望远镜吗?
我在哪张小报上看到过。
糟糕!
我的老脸又挂不住啦!
第四章
我由正院的跟班,做了左角院的随从。我还是曹老爷的药童和密探。我要干的事情很多。我知道先干什么后干什么。洋人吃不惯曹家的饭菜,这事不急,他不想吃就先饿着吧。我悄悄地量了二少爷礼帽的内田,到榆镇旁边的村子里给他张落辫户去f。
我找了头发颜色差不多的八个佃农,一付了几枚小钱,从他们头七各取&rso;了一缕头发。我又找到编竹器的师傅。他用醋和香料洗净八撮杂毛,用它们编&rso;r一个又黑又高的辫子套口他问谁用,是有人鬼剃头了么?
我说:有个做和尚的亲戚要还俗了。
我把它拿给曹老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