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不想老天爷是不是在找你的麻烦。
老天爷找你的麻烦,就证明你做了亏心事。
你没做亏心事,你就得琢磨琢磨上辈子做投做亏心事。你自己琢磨还不够,别人还要帮你琢磨,直到你觉得谁都对不住了才罢休。曹家的仆人和佃户们就爱琢磨这些事。我也琢磨。可是曹家倒霉的时候,我从来不像别人那么高兴。大少爷风尘仆仆从外边赶回来,那副样子,只能让我伤心。他看出事情不妙,可还是说笑话给大伙儿听。他说:幸亏把头夹裤档里来着,要不就见不着我老闺女了w他哈哈大笑,让人身子骨跟着一振。同是一个爹妈,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不同,让奴才们怎么也弄不明白。
大少爷得知弟弟造出了火柴,特意宴请了火柴公社的人。席上弄醉了好几个,二少爷一根挨一根划火柴,说:你看l光满,你看。大少爷说:我看见了。别划了。我都看见了,真好左大路嘿嘿傻笑,后来吐了。
他喝不惯米酒。
大少爷讲了蓝巾会劫狱放人的事,少奶奶听得很仔细。她还问:死人了没有?大少爷说:不少死!蓝巾会死了六个,脑袋在巡房营的船上挂着呢!
有人问:怎么挂着?
大少爷说:挂着就是挂着,还怎么挂着?
宴席上没有人说话了。醉了的二少爷还在划火柴。火柴头里搀了不同的药面,冒出绿的光和蓝的光。光里的脸一张张都像厉鬼。只有少奶奶的脸,火花映上去,比平常还漂亮。大路看着她傻笑。
大路后来吐了。
他跟我说:我想回家了。
他吐了我一身。
大少爷没有醉,可是舌头像是让马蜂蜚了。他对二少爷说:就看你的了,你得想办法让她生个公的出来r他人没有醉,话可醉了。
二少爷说:咱们给火柴取个名字吧?
大少爷说:叫乌龙好不好?乌河的乌,龙王的龙,这是我给儿子起的名,儿子没生出来,名字留着也没用,我送给你们了。你们好好看,火柴造得越多越好,都是曹家的儿子呢!
醉酿酿的就把名字定了。
乌龙?这不是茶么x醒过来知道不好,也徽得改了。
那天夜里,二少爷的屋里有人划火柴。间隔不长不短,老在划。我觉得这么玩儿的是少奶奶,不是二少爷,又说不清为什么这样想。我攀上房顶,一心要看个究竟。堂间里没有人。火柴光是从卧间里she出来的。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堂间地上扔着一只绣鞋。她孤零零,不知为什么离床那么远。火柴光摇着燃得很慢。
后来就漆黑一片了。
我的心里搁着那只鞋二仔细看我看不见的东西口做梦的时候还在看。
鞋动弹起来了,
第十九章
大路想走,曹家不放他走。火柴质量不行,好一批,坏一批。坏的时候让人没办法,擦不着火,一擦断梗,擦着了火又乱滴,烧人衣服。二少爷说:不能让他走,他一走前功尽弃了,别人使不动机器。大少爷说:那好办,我们多给他钱。
给钱也没有多大用,他是真想家。闹到后来,连吃惯的饭也吃不动了。他一直在等信。我又陪他去过一次槐镇札拜堂,教会的邮差说没他的信,他一听腿都软了,在没人的礼拜堂里坐了半天。马神甫人确实不坏,又送给他一罐奶酪。这一回没让饥民抢走,可是他回到榆镇时间不长就拉稀了、在床上躲了好几天,古粮仓的机器没有停。我给他送饭的时候,他就摇头叹气,说:一样里一样!你、他、我,一样i他的意思是离了他,机器照样转。
我说:你,这!我们,这了他看了大拇指摇头。
看了小拇指,他笑了。
他心里还是那个老毛病。
他喜欢少奶奶又怕这种喜欢离了谱。
他受不了心里那份折腾。
曹家的人大老远把他请来,使他,用他,管他吃喝,管他冷暖,可就是没人问间他身子骨难受不难受。真要把他当个人,应该指点他到柳镇东街去吧?进了东街,他又下不了决心,是嫌她们脏呢?还是嫌她们践呢?他要真有那份念想,我再怎么给他捣乱也没有用。第二次去槐镇路过东街,他的眼睛都不往旁边看了。
他宁肯一个人站在水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