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秀姨慌了,陈开富更慌了,本来这几年他修养身体,少外出、少走动,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平安安混到退休,谁知道临了弄出这么复杂的一件事来,他对刘德成真是恨得牙痒痒,一看陈欣也在里面护着翠儿,气得头晕,当下就扶着门边的树半天缓不过劲来。记者来了,这事就不再是罗豆村或者向羊村的事了,这是要汇报镇上的。陈开富头上的汗冒得更厉害了,一边躲镜头,一边慌里慌张给镇里的领导打电话。三美和凤丽在家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凤丽手里还端着碗,一边嗦卷粉,一边够着头往里看,一看翠儿还在院子里,门被记者堵着,她松了口气,蹲在石墩上慢慢地品尝姐姐带回来的早餐。三美看到陈欣和刘德成并排站在一起,他们俩都白白净净的,个头也差不多,看起来真般配,看这情况,他们俩应该是能把控住场面的,走到凤丽跟前招招手,“走啦,回家吧。”“我不,这么大的热闹,我要看哩。”三美瞪了凤丽一眼,“奶奶一个人在家躺着呢。”“哎呀老人贪睡也会有的,我老了肯定也贪睡,再看会,再看会儿,咱们看看陈开富能咋办。”三美带不走她,也担心刘德成。她不愿意担心,可心哪是自己能管住的呢,于是站在凤丽身后,一起观察事态的变化。陈开富在电话里被领导臭骂一顿是难免的,现在上面只叫他先把记者稳住,等着镇上派人过来。陈开富擦擦额头的汗,上前一阵好说歹说,几位记者倒客气,答应先在院里喝茶等一等。答应先在院里喝茶等一等,可没说所有人都在院里喝茶等一等,两个纸媒的记者乘人不备混进人群中,一场民情调查悄悄地开始了。看到事情僵住了,天气又热,两村的人渐渐散去了一些,只剩下有直接关系的人,还有凤丽这样爱看热闹的,就地坐下,一边嗑瓜子散经聊天一边等。两个记者这儿听听,那儿听听,笔刷刷记着,想必是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内容。凤丽的卷粉吃完了,连汤底都喝干净了,甩着碗说:“热死了,还是回家吧。”就在这时,两个记者来到了她们跟前,凤丽一看就知道她俩是记者,语气里都带着兴奋:“你们是哪家报纸的?”记者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你俩也是本村的?”“是,我叫刘凤丽,这是我姐刘三美,我俩都是这个村长大的。”“你们村儿学龄儿童辍学结婚的情况常见吗?”“这个嘛反正年年都有。”三美“啪”地一下打在凤丽拿碗的手上,凤丽疼了,“打我干嘛,本来就是啊,上村那个金凤还不是小学没毕业就嫁了,还有下村的小梦琴,还有那个叫啥来着,就以前你们5年级高高大大那个”记者一看,三美可能知道得更多,把录音笔对准了三美。也不知道怎么的,三美本来不想说的,可录音笔像是有魔力,面对它的人就会不由自主说出真话来,她磕磕巴巴,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倒了出来。“其实她们不是辍学结婚,学还是照上就是学籍还在学校,父母会给他们请长假,病了,或者是跟不上学习等等理由,学校肯定不同意这样子,可她们又能正常回来参加期末考,班会、家长会也不落下,你也没法说她辍学了。并且我们这儿山高皇帝远的,规定再大不如乡情大,都是互相认识的人,谁还能真的给谁找麻烦呢?”“你们村里领导也不管吗?”“也不是不管吧没法管,乡下娃娃就是父母的一件东西,不对,这么说也不对,哎呀总之这事儿再说了,我们支书连修路都不管,哪能管这样的‘小事儿’呢?”“修路?”三美一听,糟了,这嘴巴真的什么都敢往外说,可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一个场景,如果今天对着面前这支小小的东西说说话,就能解决村里修路的事情,那是大功德一件呀,和这个比起来,得罪陈开富和陈欣又算啥。打定主意后,她干脆一屁股在树下坐下来,把在学校听到陈开富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给了记者,还把这几年村里的种种乱象统统讲了一遍,记者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亮,最近省里正在搞抓典型,这向羊村的陈开富,可不就是一个大大的典型?本以为只是辍学儿童早婚的专题调查,没想到现在还意外挖出来村干部不作为、乱作为的事儿来,这个月的选题算是有着落了,俩人越听越激动,笔记本哗啦哗啦,一下就写满了几页。“三美、你还在这儿看热闹呐?快回家去看看吧,你家都乱成一锅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