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慕宣迎娶丁氏,她奉命给客人添酒。途中回去取酒,人还没出来,却有人醉醺醺进来,撞翻了灯盏,一把将她摁在酒窖中。那人力气非常大,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被夺了清白后,万念俱灰,只等着天亮了,瞧清楚这人是谁,她要记着他的脸再死。
恍惚听见那人含糊吐字“凤娘”,她才从这音调里辨别出这人身份。颤颤推开他,将灯盏点亮,一看那人,果真是慕宣。
慕宣于他们家有恩,当年他们躲避天灾逃难至此,正好遇见班师回朝,刚赢大战的他,还将他们一家三口安置下来,得以为生。
看清他的面孔,秋娘脑子里已是白茫一片,恨不起,到底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人;可却也不能原谅,偏是夺了姑娘家最珍视的东西。愣了好一会,才俯身去拾那被撕扯的破碎的衣物,打算什么也不知不见的离开这。谁想念头刚起,外头就传来寻人声。
慕宣也从酒醉中慢慢苏醒,头痛欲裂,模糊的瞧见前面有个白净身子,也是一惊。正想从他身下抽出衣裳的秋娘听见动静,蓦地抬头,目光一对,不知为何,已哭了一夜的眼本该眼泪干涸,却猛地又溢出泪水。
慕宣愣了好一会,那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当即拾起衣裳,将她裹住,背身对着门外。
于是下人便瞧见,昨夜的新郎官搂着个姑娘,地上衣物一看便知晓昨晚发生何事。慌不迭退下,只留平日就伺候他的婢女,好为两人穿衣。
慕夫人听见此事,也正合心意,立刻唤了秋娘父母来,说要抬为妾。只是出身不好,做不得良妾。秋娘爹娘听闻有天大的馅饼,立刻同意,得了些银两,喜滋滋的将女儿送去做慕家姨娘了。
秋娘连半句安慰也没,“顺理成章”做了妾侍。
慕宣不多久就接到圣旨,赶往边城。收到这消息,慕夫人想多留他几日,说道:“你大婚才多久?这被褥还没暖和起来,就不能多留几天?”
他本就想逃离这里,哪里肯多留。慕夫人劝不住,还以为他至少会等到后日走,谁想翌日就走了,气的她茶饭不思。见了两个儿媳来请安,也恼的很,不好对新妇说,几乎指了秋娘的鼻尖骂:“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娇,你这粗手粗脚的,当下人伺候还行,伺候在枕边却半点用也没,否则怎会留不住你家爷。真不该动了心思让你进这慕家门,不过是个丫鬟,就算是白白睡了又如何,横竖打死也没人说。”
秋娘脸色青白,跪身听骂。慕夫人说的没错,她的卖身契都在她手上,打死打伤都是在理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抬她做妾,她也不愿啊……
直到她有了身孕,慕夫人每日的责骂才终于停下来,房里也多了两个伺候的人,吃的除了正食,还有各种补品。这养了大半年,原本底子就不差的她,面色一红润净白,不知她身份的,也当她出身还好。同丁氏去见些并不熟络的人,倒也撑得过场子。
慕夫人这才得了安慰:“比那凤娘好,至少听话乖顺。”
秦嬷嬷在旁奉茶,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凤娘在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恭敬她,只是少爷疼她,将敬奉母亲和疼媳妇的情义分成两半,太太不满罢了。这秋娘,只不过是不得少爷宠爱,当娘的地位很是牢固而已。
秋娘肚子七个月大,慕宣凯旋回京。从宫里复命回到家中,管家便和他道喜。慕宣在家书中已经知晓秋娘大了肚子,在边塞也是心思复杂。他倒希望是他的毛病,那或许就能接凤娘回来。可如今,是再也无望。
“少爷回府了。”翠林兴冲冲敲门进了秋娘房里,眼里都是亮色,“跟往日一样,悄悄回来,指不定待会就过来了,姨娘快些梳洗。”
秋娘默了默,她倒是希望不要再见到慕宣,其实如今也挺好。她只盼着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然后什么也不想,安心做个母亲。只是想想要和那样的男人面对面,甚至是共枕,也觉尴尬。
所幸今晚慕宣在陪母亲,至夜深,才回房。
丁氏同他成亲后也没见过几回,就目送他去边城了。安然等着他回房,听见开门声,立刻迎了上去,为他宽衣递脸帕。她性子温婉,生在大家,听教的不少。方才嬷嬷还同她说,如今边城动乱,可能明早又来一道圣旨将人叫走,让她好好伺候,赶紧怀上孩子,别让妾侍抢了风头。
瞧他眼底没有情义,丁氏自己也不愿降了身份像个妓子勾搭人,侍奉他洗漱完,见他躺□,并没有要行房事的意思,也默默躺下,不多言语。
翌日慕宣又寻了故交,每次回来他都要去和军营好友走走,于他们而言,见一次就少一次机会,所以分外珍惜回京的短暂相聚。
翠林从厨房拿了炖鸽子来,很是气恼:“少爷竟来也不来这,就携着少奶奶去走亲访友。他倒忘了,你肚子里怀的可是慕家第一个孩子。”
秋娘倒觉得这样很好:“妾不比妻,争不得。而且少奶奶是个心肠好的,你瞧这月又多给了月俸,连稳婆都陆续找好,打点妥当了。”
翠林恨铁不成钢:“你呀,就算日后三姨娘进门,你也铁定要被欺负死。”
秋娘笑了笑,她有这孩子就够了,其他的不愿多想。
……
可如今……她好像连这个心愿也要落空了。
稳婆一直在和旁人说“怕是要生不下来,坏事了”,其他人说的没怎么听见,可偏是这句,听的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