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出声。
“十年了,还不肯对我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很简单。”
“事情并不简单。”
“超过十年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站起来。
“海湄,你也一直在逃避我,是不是?这十年来,你不肯把真相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关系破败,这也是主要原因是不是?”
“国维,你的雄姿,何不到法庭去展览?”
他拉住我,“后来你对我疏远,故意在晚上活动,也是为这个结。”
我提高声音,“把黑说成白,把白说成黑,是你的惯技。”
“把你的版本说出来。”
“让我走。”
“海湄,你看多少心理医生都没用。”
我甩开他的手。
“也许只有完全摆脱这件事,你才可以获得新生,我也是这件事的一部分,所以你也要离开我。”
“不!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你不再爱我,陈国维,不要再推倭。”
“海湄,没有这么简单,你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归根结底,是什么引致我不再爱你?”
我哈哈大笑,“那还用说,当然是我的错,国维,贤的是你,错的是我,算了,不要再讨论下去。”
“海循,你不想接触现实。”
“让我去吧,反正已经太迟了,让我去吧。”
国维看着我,“这次我必不放过你,你一定要说出来。”
他没有适可而止。
我呆着面孔。
那时父亲也是这样,要逼我开口说话,他把我拖到书房去,指着我,问我为何眼光怨毒,“你心中恨谁,说呀,说呀。”
几次三番,我对牢镜子研究,并不觉得双眼有什么不对,既然生父不悦,就不再看向他。
那也不行,仍然挨骂,“你不看我?吃我住我,不看住我?”
他变得似一个老妇,嗜苏怨怼,责骂我已成为他每日之消遣,无此不欢。
通常继母都站在一角,双臂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像是明察秋毫,又像是事不关己,但实际上她在享受,享受每一分钟。
住不下去了,我同自己说,住不下去了。
打十二岁开始,就想离家出走。
走,走到什么地方去?
多希望可以快快长大,自学校出来赚钱,走得有多么远就多么远。
十二岁开始就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家。
也梦见过母亲来接我,梦总归是梦,渐渐梦境变为母亲持刀刺向我,害我的,不是她,还有谁。
继母对亲戚说:“我怎么劝呢,哎呀,他那个脾气,你们都是知道的,不过也真亏得他女儿忍他,不简单。女孩子不要紧,长大嫁出去也就没事,父母再疼,也不能待家中一辈子。”
然后详细地、绘形绘色地把父亲对女儿的痛骂体罚告诉亲戚。
他们渐渐都不上我们家了。
从头到尾,继母的小手指尾都没碰过我,她做得真好。
恨她?并不。
像父亲一样,我们只恨一个人。她身上背着这许多诅咒,终于满足我们的愿望,撒手西去。
我对国维说:“改天吧,改天我告诉你。”口气如对周博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