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墙边,十月遇见两次的小男孩正蹲在那哇哇大哭,额头上也流了不少血。他身边还有一个抱着木棍倚在墙根浑身发抖的七八岁的小姑娘。几乎是一瞬间,十月就认出来了,这四人,应该就是春娘说的,在济慈庵遇见的唐开泰兄妹四个。巷子里安静的只有哭声,和那两个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男孩子的□□声。有人认出那两个倒地□□的两个男孩子。“这不是那个……之前流民里的乞儿吗?常年在这县城游荡,也没个正经营生。”“是,还抢过我家二娃的吃的,这下好了,遇见狠的,看被打的。”“那个窝棚里的,被打的也不轻,满脸是血了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打的谁呀?”人们又看看破窝棚那里的四个人,除了小姑娘拿着棍子,其他三个,倒地不起的,墙边哭泣的,默默流泪的,谁也不像是能把他们打成这样的人。牛掌柜上前一步,“这是怎么回事?要闹出人命啊?”附近人家有的从院子里探出头。“谁知道,三天两头打得头破血流,有这力气不如到北地开荒去,还能得二两银子。”这县城不大,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昨天她刚听到的新鲜消息,早晨刚贴出的告示,今天在深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了。十月从人群中看到那个倚在墙根的小姑娘,小姑娘一双腿不自觉的打着哆嗦,却咬着牙没倒下。一双眼睛瞪着这一群人不说话,她眼里有恐惧,但是也有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许是十月的目光太明显,小丫头看到她在看她,目光渐渐柔软下来,红了眼眶,但是终究没有掉下泪来。十月叹了一口气,这小丫头的眼神看着似曾相识,让人心疼。又看看破窝棚里倒下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唐开泰了吧?不知道是死是活。若真的死了,剩下这三个要怎么活?与其窝在这个县城活的这么艰难,还不如去北地开荒,说不定是一条更好的出路。可能是看出十月眼神里的善意,小姑娘在大家陆续发问之后看着十月说话了。“他们要抢弟弟的东西,还诬赖弟弟是小偷,要打弟弟,让我…”她眼睛向里面破窝棚瞄了一眼,“让我用棍子打成那样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绝不可能是小姑娘打的,地上那两个年龄稍大点的男孩子还有可能。不过牛掌柜知道,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子,上午刚上了夹板,现在绝不可能站起来打人。要动手也是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子,可是那小子看起来不像动手的样子。地上躺着的那两个小乞丐听小丫头这样说,立刻嗷嗷叫着反驳。“那两个包子明明是我们讨来的,被小东西偷走了。我们还能欺负小孩子吗?”大家不说话,这俩流浪儿可不就喜欢抢比自己小的孩子的东西嘛。墙根边上蹲着的小男孩忽然站起来“你胡说,我没偷。”他看眼十月,声音有些小了下来,不好意思似的,“是这个姐姐给我的。”十月见大家都看向她,点了点头,顺着男孩的话,接了句,“昨天确实给了他们俩馒头。”她说的是馒头,馒头哦,不是包子。牛掌柜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了下周围,终究没再说话,他缓步向俩乞丐走了过去。其他人七嘴八舌的一会儿说小乞丐不该抢东西,一会儿说也不知道是这几个是哪来的,下手这么狠。十月看的出来,这青山县里的人是有些排外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窝棚里的这四个更加势弱,可他们还是话里话外维护打人的俩乞丐。还是牛掌柜说话了。“没断胳膊断腿的,快起来吧。我店里剩了两个馍,拿去吃吧。”牛掌柜刚才在俩乞儿胳膊腿上摸了摸,已经确认胳膊腿都完好,就是头上看着吓人。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唐开泰,心里忍不住想,这孩子也是个狠的。俩乞儿没想到会有人主动给他们吃的,有些意外,但还是没动。“还走不走了?”牛掌柜语气有点重。“我不走,他们拿砖头砸我,我头晕的很,得赔我看病的钱。”其中一个乞丐不依不饶,听声音,也是个半大孩子。“嘿,你这孩子哎!”牛掌柜有些生气。正在这时,破窝棚里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子,□□出声,缓缓坐了起来。刚才还倚在墙边的小丫头蹭的一下跑过去,扶在男子身边。“诸位相亲,我们兄弟初到青山县寻亲,未曾想寻亲不成惨遭横祸。本已是艰难度日,小弟外出乞讨,不知怎么惹上这两个人,追打至此。欺我身体不便,拆家抢粮,我唐开泰此时虽不利于行,但是若谁敢欺我弟妹,我拼着这条腿不要,也和他拼了。今日,这二人若是死了,我赔命便是。若这二人去县衙告状,我也奉陪,只怕到时候,就是他们赔我钱了。”这人声音不大,很缓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完这一番话整个人向旁边一歪,被身边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把扶住了,另外俩小的紧张的叫了好几声“大哥”。周围人听唐开泰一番话,再看看地上那俩小子的模样,也懒得在管。“你们两个在这青山县里整日游手好闲,若真闹出人命,少不了一把砍头刀,还不快走!”俩小子一听这话也慌了,扑腾站起来,脸色煞白,毕竟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打过人,抢过东西,可没杀过人啊。看见一动不动的唐开泰,脸上都是血,他们心里也有点害怕。自己被打的浑身哪都疼都没死呢,怎么就踢了他几脚就能死了呢。“我们没杀人,是他自己……自己本来就伤着。”“你也知道本来就伤着,还来欺负人家。”俩小子也不还嘴了,相互扶着,往巷子口走。边走还边问牛掌柜,“牛掌柜,馍还给吃不?”这话一出,大家也忍不住笑了,牛掌柜也不看他们,只说让他们去店里问小厮要。十月在听到这人说自己叫唐开泰的时候就愣住了。还真是被她猜着了。脑子里一会儿是三三娘说的那句让唐开泰上山来接她,一会儿是春娘说的那个低声下气给弟弟们讨饭的样子,又想到自己一路上打听唐开泰的时候,一直都说这个人骗了她爹的钱,导致她爹病死了。如果眼前这个人就是三三娘说的那个唐开泰,他到底和三三娘是什么关系呢?要问吗?不,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不是问这些的时候。等她缓过神来,就听见牛掌柜让俩乞丐去店里拿馍吃。她看了眼牛掌柜,心里一暖。刚刚拿到户籍的她,计划着如何在这个时代好好活下去,可眼前这两个为了一口吃的失了人的尊严小乞丐,和为了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窝棚拼的头破血流的兄妹四个,他们都在告诉她,这是一个经济落后,文明落后的古代,是一个为了一口吃的,会丧命的古代。可是无论是多么落后的时代,都有像牛掌柜这样的人,他们偶尔流露出的善意,让人对整个时代都充满信心。十月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到了北地,要多多种田,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她要努力帮更多人吃上饭。这想法一出,就感觉到怀里的动静,好吧,还是先让自己和三三吃饱饭吧。放下背篓,取出水壶。现在穷得很,先独善其身吧。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俩小乞丐互相搀扶着向牛掌柜的药堂走去有的人见到地下这兄妹四个,和一地狼藉,摇摇头,各自散了。牛掌柜逆着人群,走向唐开泰,蹲在地上看他的腿伤。叹了口气。应该是强行站起来,绷开了夹板,骨头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