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瞧不清面容,可虞秋烟却觉得他的视线定是落在自己身上,一如以往,耳根不由更红了些。他压低了声音,如实道:“在下不知。”虞秋烟许完了愿,故作为难道:“今日我寻人时就险些被那等无赖骗过去,若不是公子及时出现,只怕为人所欺,后果不堪设想。”她摇摇头,声音绵糯:“有道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章启面具下的眉头听完前半句便紧锁眉头,打断了她的话:“虞姑娘总是这般轻易轻信旁人?若我今日不在,虞姑娘莫非真会跟着那登徒子去寻人?”十分不赞同的模样,好像她是个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傻子。……为何同是一个人相差如此大。实在是不解风情。虞秋烟被打断,挑逗的兴致全无,羞愤地转了身,一句话也不愿多言。那张玉兔面低着脑袋,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章启不由软了声,晓之以理:“方才那人虽一副书生扮相,但实则步伐虚沉,眼神漂浮,不可信。”虞秋烟嘴唇紧抿:“多谢公子警醒。”“虞姑娘日后孤身在外还是留意些为好。”虞秋烟看着那张忽而变得一本正经的鬼面,撇了撇嘴,反问道:“是么?那公子呢?公子可信否?”“自然……”那张玉兔面忽然倾身,凑得章启愈来愈近,好似要看清他的面容是否真的可信。章启不觉往后迈开一脚,身形才动,便听得一声娇呵。“别动!”她陡然出声。章启滞在了原地,灯笼被一只玉手扣着锦轴长杆头推到了一侧,梅花枝还在他怀中,无处遁形,他捏着梅枝的指节愈发得紧,沾染得怀中淡香浮动。她踮脚凑近,脑袋就处于他的肩下,下巴微抬,耳铛贴着脖颈摇曳,她不满地翘着嘴唇,唇色嫣红。只要稍稍矮下身——章启浑身僵硬,呼吸陡滞。虞秋烟微微歪着脑袋,唇角闪过一丝狡黠,红唇轻启:“公子,你眼神漂浮,浑身僵直,步伐沉重——”章启心间一阵悸动。随着她退开身去,他连忙别开脸。虞秋烟偷偷抿唇而笑,无辜地眨眼:“不过我相信公子。”章启也知他被捉弄了。可实在很难对她生气。他定了定神,半晌,才发出声:“虞姑娘对着别人也是如此吗?”“别人?”她好像想了一瞬,随后,浅浅笑开了,“没有,我只是相信公子呀。”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假话。章启还是忍不住问:“为何?”她望向他,一字一句道:“若非说为何……”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叫人挪不开视线,她沉吟道:“因为我,喜欢公子——的面具。”一句话说得拖腔带调,很显然她还存了几分促狭的心思。可章启心头涌起一阵湿漉漉的感觉,盯着她,本能一般。章启:“再说一遍!”砰——桥上的烟火在酉时被一同点燃。随着桥头的人群爆出一声声欢呼,烟火化作一道道光划开幽蓝的夜幕。空中散开无数点星子,火星在空中连成一片。泠水河被烟火所点亮,平静的湖面倒映出一阵阵斑斓的光,湖上画舫与千灯遥相辉映。虞秋烟的唇张张合合,倏地,闻声扭头,含着笑意望着夜幕。章启侧过头,再没有移开视线。谁试探谁◎遇到宋成毓了◎夜色渐浓,烟火散去后,虞秋烟便要回府了。甫一行至市坊附近,便闻见深巷酒肆中涌动的阵阵酒香。路边醉汉从深巷中迈着醉步打街侧行过。章启伸出掌将虞秋烟拉开,侧身而立,挡住路边人的视线。从宫宴醉酒之初,虞秋烟本还苦于无容面对肃王。她做的那么多不合仪矩之事,他会如何想她?虞秋烟摇摇头,所幸她也戴了面具。尽管她面上的面具只遮住了小半。但仗着面具在,虞秋烟的胆子不由大了起来。看着路边的醉汉,虞秋烟转身问道:“公子可喝醉过?”章启眸中神色微沉,半晌轻声道:“不曾。虞姑娘呢?”“我……薄酒微醺。”为了增加说服力,虞秋烟双手叠握,置与腰间,露出一副甚为端庄贤淑的仪态。“那虞姑娘如何看醉酒之人言行?”不妨他竟主动问出了虞秋烟心中所想。虞秋烟立即道,“酒解千愁,醉酒之后无惧无忧,难免行言无状,许会……冒犯人,被冒犯之人不应放在心上。”“这样,那微醺之人呢?”章启深深看着她。那视线如有实质,虞秋烟一下子落于下风,不觉微微低着脑袋:“微醺之人自然也是一样的,若是做了不好的事,清醒的人都要担待些……”“那虞姑娘呢?虞姑娘醉酒后会发酒疯胡言乱语么?”他嗓音醇厚,步步紧逼。一身墨色身影站在月色下,负手而立,周身气势慑人,肩膀之上都隐在深巷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我怎么会发酒疯?”她本能反驳,说完觉得不对劲。虞秋烟隐约觉得她好似挖了一个坑,现在自己已然一步踏进了坑中。她转头强撑着道:“我,我又没有喝醉过。”那隐在阴影中的人仿似卸了口气,轻声笑了笑,双肩微微颤动,最后又道:“那虞姑娘今日可喝酒了?”“什么?我今日又没有喝酒。”“这么说,虞姑娘不管喝没喝酒,喝没喝醉,都不会是胡言乱语之人咯。”虞秋烟恍然有种自己是那被审问的犯人的错觉,这一环扣一环……这人居然还笑她。虞秋烟面上微微发热,有些着恼。她兀自往前走着,章启在身后远远跟着。待行至市坊大街附近找见了虞府的马车,虞秋烟便要与章启告别。“今日多谢公子一路护送,我府上的马车到了,要回府了……”她从梁府出门前便着人传信给了赶车的寻风,让他晚间至丰乐楼接她回府。只是市坊肃清,丰乐楼附近如今寥无人烟,她寻了好一会才在大街尽头望见自家的马车。才说到一半,虞秋烟远远听见一道朗声叫唤:“阿烟!”——是宋成毓。他竟然坐在车头……自虞秋烟刚重生回来,为宋成毓备了份大礼之后,宋成毓的官途走得可没有前世那么顺了,如今更是因着盛家的缘故,焦头烂额。便是整个新年,她也不过见了他数面,许是她不假辞色的模样实在无趣,宋成毓从先前隔三差五的递信,到如今便是连信件都少有往来。倒是叫虞秋烟几乎要忘了这个人。怎么偏偏今日就遇见了。虞秋烟缩了手,庆幸面上的玉兔面尚未摘下,她立即扭头看了一眼章启。他一身长衫清肃,身形未动。视线落在她身上,那模样,莫名让她有些心虚。不知道现在拉着人走,还来不来得及。她苦笑,难道真要拉着章启私奔么……虞秋烟将手伸向章启墨色长衫的腕间,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宋成毓撑着横栏跳下了马车,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宋成毓边走边朗声道:“早听闻梁大小姐喜欢扮男装,竟没想到扮得如此像,上次宫宴尚未细细瞧过,可是脚下暗藏玄机?说起来,我这几年在外,倒是常听阿烟说起你,实在想不到当初那个常来太傅府的小姑娘,如今的身形竟比我们家阿烟高出这么多了。”“就是不知道梁大小姐这个模样,太子殿下可知道?”他冷着眼直直看向章启,一眨不眨,离得愈近,宋成毓眉头皱得越发厉害。这话虽未讲完,但言语之中却已饱含不满与嘲讽。宋成毓肯定早认出来这人不是梁元星了。否则对着未来太子妃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