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
昏暗的囚室里没有人回应邵文锡,门口那人也只是防备且好奇地盯看着他,没有指路帮忙的打算。
但没有人应声,邵文锡却还是听到了一些声音。
一种恍惚的呓语。
邵文锡循着声音仔细去看,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很敏锐,所以很快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瘦弱的,几乎和泥地融为一体的身影。
邵文锡蹙眉走过去,半蹲下来捏开了女人脸颊旁黏着的干草,尽管面目已经非常憔悴,但邵文锡认得出来,她就是何慧本人了。
“何慧,你能听到我吗?”
邵文锡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对方。何慧似乎没有骨折,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有手脚上有绑缚的溃烂,她本来是被捆绑起来的,但后来以为太过虚弱,所以顾悯源就没有再绑着她了。
“她在脱水,很严重,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了。”邵文锡转回头问,“这是你让人死去的方法吗?还是说你不介意我找一些盐水喂给她呢?”
“何必这么麻烦呢?”顾悯源说,“反正她最后还是要死掉的。”
“直到死前那一刻,她的心脏都是在跳动的。你拖了这么久没有杀掉她,并不是想看她就这样消耗死去,对吗?”
邵文锡半蹲在地上,在仰视中平静又坚定地说:“让我去找一些盐水,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我们的谈话了。”
顾悯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厨房在那边的大房间里。”
要求达成,邵文锡毫不耽误地站起身来,越过他走去了那边的大房子。
“你不是有洁癖吗?”
顾悯源看到了他手上沾染的脏污。
“是有,但还没有精神强迫到完全不能控制的地步。你先前说我既可以理解你,也可以理解寻常的普通人,大概是我受到了调查期间理解的那个普通人的影响,所以面对何慧时,洁癖就成了次要的强迫症了。”
也许是“那个普通人”这五个字起了作用,顾悯源一时没有再问。
双手被扎带绑在一起的邵文锡,无论是迈步走进房间开灯还是寻找厨房时,都给人一种奇妙的违和感,仿佛他不是一个被束缚的囚犯,而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快速又淡定地寻找到水瓶和食盐。唯一显得他有些生动的,是在他从柜橱里意外地发现了麦芽糖的时候,眼神微亮了起来。
他在厨房停留了好一会儿,刀架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邵文锡连一下都没有去碰。
他混合好那瓶临时按比例调配的盐水,便赶快回到何慧身边,轻声叫着对方的名字,慢慢尝试着用瓶盖将水送进对方的喉咙。
人类脆弱却又意外地坚强,或者可以说是组成人体的细胞永远都在挣扎求生。明明已经陷入高烧昏迷,重度脱水的何慧,却渐渐知道吞咽,知道让自己补充水分和盐分了。
癌症患者从本质来说,似乎也是如此,正常的细胞可以接受调控,会成长和死亡,而癌细胞则会肆意生长,蔓延,拒绝自己的死亡。
因为自私所以破坏,因为自私,所以反而自取灭亡。
“默……”
邵文锡问:“你在说话吗?你要说什么?”
“……默升……”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难以睁开眼睛的何慧,用自己仅存的一点儿力气,和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出了这两个字。
邵文锡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又展开,脑海里林煜的身影一闪而过,于是他声音很小,却难得温柔地说:“……他还活着,我就是陈默升通知到的,来救你离开这里的人。何慧,你要坚持住。”
何慧没有回答这一句,但她已经干裂起皮的唇却抿了一下,似乎是在应诺邵文锡。
顾悯源这才说道:“邵教授,我已经满足了你的需求,现在,你可以跟我出来了吗?”
“当然。”
邵文锡将一段他从厨房里找到的包装上的编织绳放到水瓶里,另外一边又放到何慧的口中。确保她在自己离开之后还能慢慢地补充少量的水分,这才恢复自己一贯的模样,在顾悯源的监视下过去了刚刚去过的那间大房子。
这一次,他就不能再自由活动了。
顾悯源很客气地请他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将他的脚踝和椅子腿儿绑在了一起,又露出一丝抱歉的样子说:“我必须限制你的活动范围,你的朋友提醒过我,你十分聪明,你刚刚已经熟悉了这座房子,所以我不能让你继续走动了。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