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吃完晚饭,万晓阳溜达着,不由自主就溜达到车间去了,看见建国在忙活,就问:“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给我师傅做个水壶,她家孩子多,老头又有病,能沾公家便宜的也就是多打点开水,这不,前一向,两个小孩用桶抬水,不小心摔倒,烫得够呛。”他一边用锡焊壶底,一边说:“这不,我用边角废料给她拼了个壶。”
“你这那是壶啊,明明就是个水桶嘛。”
“不一样,你看它,长着壶嘴,配着壶盖,虽然个头可以与中号水桶媲美,但它就不是桶,厂子的开水供应,是2分钱一壶,桶可是无权享受这份福利的哟,这是其一;其二,这开水是定时供应,家什们不怕日晒雨淋,早早地排起了队,这个壶全厂独一份,往那儿一站,既保证了排队的权威性,又避免了丢失;其三,当然是最重要的了,那就是安全,水不会泼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比比划划。
“哇!一个壶给你说的这么神奇,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挺能吹的呀!”万晓阳惊异地叫起来。
“一个壶有什么神奇的,挠这不是瞎说逗你高兴呢嘛!”建国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体会到了师傅的良苦用心。
“快,快,大成晕倒了,锻工那边炉子开着不能离人,建国,你来帮忙抬一下。”任书记风风火火地嚷着,一路走来。
大成是锻工,人高马大的,复员兵,刚结婚3个多月,最近人看着看着就没精神了,自己有时还说头晕,一帮人拿他开玩笑说:“哎,我说哥们,得悠着点,自个身子要紧。”
大成一脸憨厚地咧嘴笑笑。今日晚上,他往炉子里送完料,一蹲下去就倒下了。
锻工设备,工作时因为震动和噪音都比较大,所以被冷落到了靠厂区外围墙的角落里。
建国叫上正在上班的徐师傅,两人跟着书记往锻工车间走去,晓阳也跟了过去。
黑暗里,高大的厂房像一只巨大的怪兽蹲在那儿,一排灯火通明的窗子正对着马路照耀着,时隐时现的火光,像怪兽在眨吧着眼睛。厂房里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鼓风机的轰鸣声,锻锤敲打的叮当声,以及熔软了的金属被敲打时发出的吱吱声交响成一支大合唱。煤烟进入高大的烟囱直冲云端,喷吐着火焰,向四周撒下一束束的火花,恰如点着了的爆竹。
建国几人一进来,一股股热浪迎面扑来,灿烂的金属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在这儿呢。”任书记叫道。
人们已经把大成扶起放在了凳子上。
建国问:“咋不赶紧送医务室?”
“派人到医务室去找大夫了。”
派去的人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医务室没有大夫,只有护士小秦一个人,她说她这就去陈大夫家叫人。”
“那快,快,赶紧把人往医务室送。”任书记说着和徐师傅开始一边一个抬他的腿,建国用手把他们拨拉开,说“抬着不好走,还是我来背,徐师傅在后面扶着点。”
一个暂时失去意识的人,就变成了一块一百七、八拾斤重的物体了,软绵绵的直往下溜,建国把自己差不多圈成了一个虾米状,头恨不得能拱着地,就这么拖拉着,总算到了。在那个崇尚吃苦耐劳、大公无私的年代,一股热血直往晓阳脑门上冲,她想起了冷师傅说的:“像建国这样的,你想,他对外人都那么好,那对自己老婆还能错得了。”脸上就觉着热烘烘的。
陈大夫翻翻大成的眼皮,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他飞快地写了派车单,说:“快去找申司机,他家在……,”想一想,他又觉着如果一个工人去叫,一则对地址不熟,边问边找耽误时间,二则晚上出车,司机不乐意,叫不动,于是说:“小秦,还是你去叫吧,告诉他,病急,眈误不得。”然后,他开始快速地在处方纸上写着。救护车来到的时候,大成已被放到了单架上,徐师傅和建国把单架抬到车上,大成的妻子和陈大夫也一起跟着往省人民医院送。
第二天早上,建国一如既往,一上班就开始忙活。徐师傅来到车间,本来他上二班,现在正是睡大觉的时候,可昨天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写交接班记录,不放心来看看,另外昨晚的经历让他憋了一肚子的气,总想说道说道。
他靠在自个的工具箱前,点了根烟抽着,在一圈腾云驾雾之后,他开始了绘声绘色地讲演:“大成也真是得了个怪病,一到医院先抽血化验,结果一出来,不得了了,本来我和建国都靠着急诊室里的桌子站着,猛听一声喝斥:‘喂,注意了,别动手动脚地乱摸。’那声音尖尖的,就像这铁皮的尖角飞快划过铁板那么刺耳,”说着还顺手从工具箱顶上捡起一小片铁皮划了一下说:“不,好像比这还尖,”“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俺犯了那条王法,我左看看右看看,这才注意到我和建国各用一只手按着桌子的一个角,我赶紧缩回手,并拉了建国一下,我们就那么讪讪地立着,我觉着有点累,就去搬旁边的一把椅子,那个声音又叫起来了:‘喂,你这人没长耳朵呀,叫你不要乱摸,还摸。’我还没回过神来,一位大夫模样的人捂着一个厚厚的大口罩,用两个手指头捏着化验单和一张写了字的处方纸,胳臂伸出去老远在那儿叫:‘谁是病人家属,拿着,转传染科去。’陈大夫接过化验单和处方纸,我和建国刚抬起单架,那个吆喝的护士忙用消毒水喷刚才我们靠过和摸过的地方,那气味刺得人眼睛、鼻子和喉咙毛辣辣地难受,合着把我们当四害了。”
“那么邪呼,他到底得的么病啊?”冷彩莲问。
“还没查出来,申司机等着回来,把人一安排住院就回来了。听陈大夫说,可能是肝癌。”
“他咋会得那个病?复转兵,平时壮得象头牛。”冷彩莲说。
“听说他老婆是个老肝炎。”徐师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