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对面马路的快车道上停着一辆崭新的面的车,车前横着一辆半新不旧的三轮车,看样子像是三轮车转弯太突然,没注意后面的状况,导致面的来了个急刹车,两辆车差点当街亲吻,面的车里年轻气盛的司机推开车门,一把拽下了三轮车上吓呆了的车夫,当下,两个司机就在马路边上你来我往干上了口水仗。
三月关上窗,拉上窗帘,声音小了许多,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两滴冰凉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急速的流到了腮下,圆润透亮。
三月揉揉眼睛,坐在床上发呆,感觉还很困,合住眼,可又睡不着,人就是这样奇怪,一旦被意外惊醒,就很难再入睡了。
其实三月这样困也是有情可原的,她住的这个房——不,准确的说,是一间房——正好临着马路。这本是学校的一间美术用品储藏室,房间所在的这栋楼建于解放前,到现在已经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雨了,虽然自从这里成为一所稍有名气的学校后,为着学校的面子,外墙每年都要粉刷一次,但仍掩饰不住岁月冲刷的痕迹,就像某些恨老的女人们,年纪一大把了,却不肯服老,拼命用各种护肤品涂抹在脸上,试图盖住布满褶皱的底子,然而却总在稍不留神之处露出马脚,即便是刚刚涂上去,面子上虽然光鲜,里子却到底显得底气不足。若是卸妆后就更是惨不忍睹了。前年学校在东边一块空地上盖了新的教学楼,有了多余的教室,这间旧的房间就搁置不用了,她来这所学校时,原来学校的领导向现在的校长申请了几次才批准她使用的。新校长本来是不同意的,说没有这样的惯例,后来不知怎么上面发话了,说要解决好教师困难,才能让他们安心工作,新校长不想得罪上级,就安排三月负责住校学生的就寝,顺带将这件房子“特批”给了她。三月这才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三月正在发呆,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死党米兰打来的。
三月刚按下接通键,电话那头,米兰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便如离弦之箭射了过来,刺得三月耳膜滋滋响。
“老板儿,在干什么呢?”
三月慵懒的说:“还能干什么?睡觉呗。”
“什么?”米兰夸张的高了一个八音,接着用一阵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肺腑之声惊呼道:“天哪,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居然有人还在午睡,真是浪费时光呀,而且还是在能闻到黑暗旧社会的陈腐味道的“龟房”里。”米兰把“龟房”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龟房”是米兰第一次见到三月的住处后想起的称呼。说实话,三月住的那间房,连犄角旮旯都量上,才十三平方米,窗下靠墙边放一张一米宽的老式单人床,床尾靠墙立着一个蓝色的简易衣柜,床对面并排放着两张课桌,一张当餐桌,一张放锅碗瓢勺,脸盆什么的只能放在床下,桌下藏着两只高板凳。仅此简单的装备,屋子里就已经没有多少可以腾挪的地方了。这间屋子本来是作为储藏室存放一些用不着的美术用具的,平常并没有人进出,墙壁也因为年代久远而斑驳破旧,水泥地面上凝固着一些泼洒的颜料,时间长了就浸在了里面,花花绿绿的糅合在一起,虽然朝阳,却因为长久没有人住,霉味儿特别大,米兰第一次来的时候,觉得这间屋子就像乌龟的壳一样憋屈,让人喘不上气来,于是就起了这么个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