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一会儿,傅胤之方才点点头,说了一个足有千万金重的“好”字。
可是顾静媛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她甚至想好了,如果傅胤之摆出“这不和道理、不合规矩”的表情,如何说服他,并且坚持自己的底线坚决不退让。不料这一切都省略了,亲耳听到“好”他同意的话,眼睛睁得老大,有点不能相信。
“啊……你说什么?哦,你答应了?不过你真的听清楚了,我说的婚前六条一条都不能违背!我希望你是抱着认真的态度回答的,以一个男人的荣誉发誓,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要想着某某天‘健忘症’发作,然后找借口忘记!后果……哼哼,不如现在拒绝来得痛快!”
对此,傅胤之只有一句反驳的“我是那种人么?”
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傲慢,彷佛自尊心被触痛了似的。
要是顾静媛识时务,或者稍微肯婉转柔和些,就知道这个时候放弃这个话题比较好——但凡涉及男人尊严的事情,怎能一味强硬?她还有漫长的时间努力调、教夫君。可惜,涉及婚姻大事,她不肯将就,也习惯“先小人后君子”的现代做法。
“这个……不一定啊!以前我是知道你足够骄傲,不肯食言而肥。可现在,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不敢说哦!”故意环目看了一眼四周环境,暗示她们现在的处境,就是从前的傅胤之绝对做不出来的。
对此,傅胤之词穷,找不到辩解的话。只能沉着脸“我不答应,你会找一切机会反对我们的婚事;我答应。你又不相信,怀疑我的诚意。你要如何?”
“呃”顾静媛眨眨眼“这个,我不相信你,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
“为什么是我的事情?我怎么了……”说到一半,傅胤之忽然沉默了,一双幽深的眼眸越过火光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儿,彷佛要射穿心肝脾肺看透她似的。
顾静媛被看得心头一凉,不自然的动了一下身子。既是自我开导又是解释“女人就是这种动物,甭管老少、美丑。天生就缺乏安全感的,我又是其中佼佼者。你不能给我信任感,不能让我全心全意的相信……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这是本性问题,改不了。要么你甩开我不闻不问,要么。就将就啦!”
嘟囔了一会儿,傅胤之收回视线,啪的一声扭断手中的干柴,声音响得在山洞里那般明显,连火苗都似乎凝固了片刻。随手拨弄了一下火堆,烧的半截的柴火分开。复又合到一处。
顾静媛永远也想象不到这一刻,傅胤之经历了多少心理斗争,或者说下的多少决心。为他们的婚前做提前投资了。
“我的秘密……你知道。从前我官居二品,上司赏的,下属送的,主动投怀送抱的,有名分的。没名分的,不知多少女人。论姿色、论才华、论性情,你远远不及。所以睡丫鬟这一条,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明明是表达“守身如玉”的,可顾静媛一听,毛都要炸了。瞪得圆圆的大眼睛,心里恨不能将点燃的柴火在傅胤之的头上烧啊烧,最好把他的头发全部烧光!
傅胤之的表现十分淡然,冷静的说“美丽的躯壳我见的太多了。我不是真的血气方刚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还不至于把持不住!这一世至今,我还没有女人。你是唯一一个我想娶的,甚至为了能娶到你,我已经放下骄傲,用了自己都不屑的下作手段!你那么聪明,我不是随随便便……对你,不同的。你是最特殊的。给你一句真心话,以后的日子,只要你不背叛,我也绝不辜负!”
“其他乱七八槽的问题,我不想多说。以后你自然懂得。”
“至于家族……”
又一声脆响,山洞里忽然刮起了一阵诡异深深的怪风,吹得人冷飕飕的,心头发慌,顾静媛胆子那么大,此刻也有些发毛。傅胤之半张脸庞在火焰的照射下,明亮那面太过灼热,阴暗那面又太过阴沉,正反两面的强烈对比,看得她心儿砰砰乱跳。
“我是家族的弃子。”
“……”
漫长的沉默。
很久很久之后,顾静媛回想起来,也许就是这一刻她才真的和傅胤之交心了吧?不是为这个人的才华品质倾倒,更非他的遭遇坎坷。她就是这么个冷酷的人,别人的才华再高、胸怀再伟岸,顶多赞叹而已,至于遭遇怎样,请恕她缺乏过度的同情心。
因为窥见唯有自己才能进入这个男子的内心深处,那是连他骨肉至亲都无法深入的“挪威森林”荒芜也罢、茂盛也罢,她才真正放心了。相信自己的付出能得到足够回报,相信他不会因为其他人而动摇,相信自己是唯一能占据他全部内心的人,拥有能掌控他内心的足够能量。
从官居二品到流落他乡,所有的亲人朋友离他远去,所生的儿女被活活害死……重活一次,再看家族内的各路亲眷,自然有不一样的角度了。顾静媛心想,她迟迟不能忘怀前世的养父母对她长达十多年的“亲情笼牢”用〖道〗德和恩德压得她放弃〖自〗由和天性,可说到底,养父母只她一个孩子,耗费所有,勉强称得上是“爱”。他们对她禁锢也是有时间限制——等他们年老过世,她就可以自行选择未来的道路。虽然,她并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而傅胤之,他前世一路安安分分按照家族安排的路,忠心奉献了,到最后发现成了弃子,一无所有了,是什么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