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湾。丽思卡尔顿酒店。
站在二十层的全景落地窗前,可以看到一整个烟火祭的盛况,在这样一个夜晚来说实在是足够美妙。
但艾兰茨坐在轮椅上,苍白美丽的脸在烟火明明灭灭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孤独忧郁。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外面的灯火格外璀璨,像这样孤独的一个人看烟火开始,等烟火结束,她也已经很有经验了。
和以前很多的时候一样,她想的,都和陈尧有关。
我的妈妈埃达早已经死了!
如果她真的是我妈妈,为什么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她不出现?在我痛苦绝望的时候她不出现?
这些话让埃达有些振聋发聩,她捂住自己的脸,不让眼泪流下来,但是眼泪还是从紧闭的眼帘和指缝间渗透出来。作为一个妈妈,她的确没有尽到责任,让陈尧一个人漂泊孤独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和她也不无关系。她曾设想了很多次母子相认的画面,这一种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
元老会对陈尧的指令只有一个:早除祸患。
本来在她来日本之前,元老会就打算直接命令君天将陈尧格杀,但她强行按了下来,并说服元老院,亲自来日本是为了确保陈尧的安全。她已经错过了陈尧的前十八年,她不想再错过他的后十八年,因此,她一定要把他带回诸神的黄昏,带他回家。
咚咚!
房门这个时候被轻声敲响,艾兰茨警觉地没有出声,而是通过自行安装的监视器望去,苏苏一行人已经站在门口,她按下开关,大门应声而开。
“会长——”
哈苏一进来,就一个乳燕投林直接冲着艾兰茨飞扑了过来,哭的跟什么似的。
“怎么了,哈苏?”
艾兰茨微微皱眉,“是不是陈尧不肯来见我?我早就心里有底了,这也不能怪你们。”
“不是……”
哈苏摇摇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没想到你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哈苏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艾兰茨看了眼苏苏,叹口气,怕拍哈苏的脑袋,“好啦,你都这么大了还哭,当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不是都过来了么?”
谁知道哈苏忽然就停止了哭泣,变脸就和翻书一样,你连眼泪都找不到了,他对艾兰茨翻了个白眼,“会长,你会不会配合啊?”
嗯?
艾兰茨蒙圈了,不明白哈苏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你就应该配合我一下嘛,掉两滴眼泪,说说当初你是多不容易,所谓爱哭的鸟儿有虫吃就是这个道理,像您这样女汉子一样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人就真以为你没什么了!”
哈苏振振有词的说着,艾兰茨更加糊涂了,“爱哭的鸟儿?不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么?哈苏你胡说什么呢,脑子烧掉了?”
说着,艾兰茨就去摸哈苏的额头,哈苏急的挡开艾兰茨的手,望向门口,这时候,一个人静静站在门口,黑色的短发,微微低头,但首先却若有若无地望过来,有些犹豫,有些胆怯。
“陈尧?”
艾兰茨失声问道,哈苏在一旁站起身来,叹口气,“是啊,你应该表现的更难过一点嘛,要不然这小子还以为你这么多年都是蜜一样过来了呢!”
艾兰茨根本不在意哈苏说什么,她努力从轮椅上一点点站起来,哈苏想要扶她,却被他直接推开,她的眼里只有陈尧,只有她苦等了十八年的儿子。她的腿虽然是碳元素打造的,很轻,但是移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方便,你可以想象,双腿从大腿骨就被截断的人,凭借假肢想要走路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即使是平时站立也不能超过五分钟,否则就会很累很疼。但现在,她努力地一步一步挪移着朝陈尧走过去。
陈尧看到了艾兰茨的腿,她没有穿裤子,可以看到那L型的假肢,弯曲部分虽然有减震效果,但对截肢的伤处已经有着难以估量的刺痛感,只是走了散步,艾兰茨的脸就密集了大量汗水,面容微微扭曲,但她的眼神却坚定,充满喜悦和渴望。
陈尧觉得自己的心正在碎裂,眼前这个面容陌生的女人,是自己的妈妈。
“不要过来了——”
他一低头,眼泪就落下来了,双肩抽动,可是艾兰茨并没有停下脚步,依旧一步一步挪移着,他们之间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可这十米的距离就像是漫漫长征一样艰难。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妈妈都没来找自己,只有亲眼看到妈妈受的罪,他就一点儿都不愤怒,一点儿都不责怪了,他只是心疼,只是为自己的愚蠢感到锥心的难过。
“陈尧,妈妈找了你十八年……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把你弄丢了!”
艾兰茨咬牙说道,豆大的汗水不停滚落,她甚至比机器人走路还要艰难,若不是旁边有苏苏帮扶一把,她可能已经跌倒了,但她短暂调整之后,迅速推开苏苏,继续依靠自己的力量,顽强的朝着陈尧走过去。
这一刻,母亲所迸发出来的光辉刺的陈尧睁不开眼睛,他觉得自己无颜以对,他很想逃避。以前每次一次他觉得没法面对的时候,他都想要逃避,但这一次,他没法朝后迈动脚步,他朝前迈了一步,然后大踏步的走过去,迎着艾兰茨,迎着他的生母,两人终于在时隔十八年之后以这么近的距离相见。
“逞能做什么!”
陈尧咬牙说道,泪水却早已经打湿了脸庞,他双臂将艾兰茨直接横身抱了起来,他不在稚嫩,双臂有了足够的力量,可以抱起妈妈,他抱着她走到轮椅上,放下,然后跪了下来。
“妈妈,陈尧回来了。”
所有人的脸都有了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喜悦,艾兰茨笑着流泪,手掌紧紧捧住陈尧的脸,牙齿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