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克鼓励地对她笑笑,说:“我可以保证。”
赵老师接着说下去:“国庆节之后,江老师来上班时,显得有点特别。怎么说呢,眼睛很亮,说话语气很兴奋,时不时独自发笑,就是女人堕入情网的那些表现。不过,她好像知道要掩饰,因为平常她有什么高兴或不高兴的事,常常会跟我讲,而这次却一字不提。我故意问她,这么高兴,是不是小邓回来了,她说没有,大概看我觉察到她的高兴了,之后就克制多了。我想,说不定会有……”说到这里,便不肯再说下去了。
普克又问:“江兰兰平时用不用寻呼机或手机一类的通讯工具?另外,出事前几天,有没有在办公室给什么人打过电话?有没有外面人打电话找她?”
赵老师说:“我看她没有,至少在学校从来没见她拿出来过。我们学校不是每个办公室都有外线电话,我们办公室就没有,只有一个内线,不能向校外拨,但总机可以把外线转进来。办公楼楼梯那儿装了一部ic卡电话,老师、学生有事都是到那儿用ic卡打。我是班主任,班里学生事情很多,不可能总在办公室,所以不知道她有没有接过外线电话,我是没听过。至于打电话,办公室里那条内线,因为江老师和学校里其他人很少来往,从来没见她打过,有没有用ic卡打过外线就不知道了。”
普克说:“江兰兰和学校其他人关系不好,有没有不好到十分尖锐的程度?我的意思是,可能引起敌对关系的那种?”
赵老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我说过,江老师在其他人眼里有点傲慢,大家都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就很难发生剧烈冲突。就我所知,没有这样的人或事,也不太可能有。”
说到这里,赵老师忽然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关于寻呼机的事。就是国庆节之后江老师显得很高兴的那几天,有天中午我看见她坐得好好的,忽然身子一挺,像是吓了一跳似的,然后从腰上拿下个东西看了看,便出去了。大概过了几分钟回来的,我还随口问她,有人呼你呀,她笑了一下,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也没再问。现在想起来,我自己也拿不准,因为当时我并没有听到寻呼机的叫声,也知道她以前是不用寻呼机的,为什么会问她是不是有人呼她?可能因为我们女人一般很少在腰上佩带其他东西,只有一些人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寻呼机响,而使用振动功能的话,寻呼机又必须贴着身体,所以当时看她从腰上取下东西,虽然我并没有专门思考,但大脑的本能却使自己作出了判断,认为江老师很可能是用了寻呼机。你瞧,我说到哪儿去了,可能当老师当惯了,总喜欢浮想联翩。也不知对你有没有用。”
普克笑着说:“我正想感谢你呢,这个信息太有用了。我现在觉得你不仅是个特别好的见证人,还可以肯定你一定是个优秀教师。要是我当年遇到你这样的好老师,说不定我的人生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赵老师被普克夸得很高兴,笑着说:“这样说我可不敢当。我倒觉得,平时都是我对学生们循循善诱,今天成了你对我循循善诱,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把件本来很难过的事弄得让人产生兴趣了。”
两人都笑了。普克感谢了赵老师的配合,又留下了联系电话和寻呼,请她如有新的情况,尽快通知自己,赵老师愉快地送普克出了门。
2
晚上普克和彭大勇在一起碰头。彭大勇讲了白天他到灵山现场附近的老百姓家调查的情况。
现场附近,方圆十里以内,只有一个叫赵村的小村庄,整个村子共有四十多户人家,以前基本以农业耕作为主,近两年村里的年轻人开始往外面跑,一些就在x市做临时工,另一些胆子大的,直接乘火车到南方城市去碰运气。
灵山这个地方有点奇怪,不知是由于水土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未知的因素,山里虽然有大块可以开垦的土地,野生植物也长得欣欣向荣,但就是不适合长粮食。在过去几十年里,这种情况对于以粮食种植为主要生活来源及经济来源的当地农民来说,无疑是造成生活贫困的主要原因。改革开放后,农民的创收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灵山虽然不适宜种植农作物,但其天然风光得天独厚,如果有机会作为旅游景点加以开发,很可能会为当地居民创造巨大财富,因而历届县委领导班子都将开发灵山作为一个扶贫帮困的重点项目。
但开发一个风景区不是一项小工程,无论是修路、基础设施建设、配套服务建设,还是前期宣传,旅游服务人员培训等等问题,都意味着需要投入大量资金。一个县每年的预算额总共就是那么多,不可能一下子全部用在灵山项目上,而即使投入了大量资金,也不会立即取得收效。也就是说,哪一任班子下了决心开发灵山,最后取得成绩,也等于是在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情。就因为这个原因,开发灵山年年被作为议题提上议事日程,又年年遭到搁浅。到目前为止,灵山始终不为外人所知,还维持着贫困的旧貌。
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陆陆续续跑出去后,在外面打工赚些辛苦钱,时不时也寄些回家,赵村情况略有些好转。但村子里的孩子教育问题就显得很突出,去年之前,处于学龄期的二十来个孩子中,一大半都因为交不起学费辍学在家,只有几个家境稍好的孩子,天天走十几里山路,到另外一个大村的学校上学。
直到去年夏天,市里“希望工程”基金会收到一笔不愿透露身份的捐赠,表示愿意承担赵村所有失学孩子的教育费用,并从即日起定期以银行汇款的形式支付,那十几个孩子才开始有钱上学。
彭大勇说:“那天你也看到了,灵山风景真不错,但一直开发不起来,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原因。有些老百姓说,灵山穷,是因为风水不好,名字不好,灵不是灵秀的“灵”,而是魂灵的“灵”。所以他们都把它叫归魂山,也有叫招魂山的。不过,就是这么穷,这么抱怨,大部分人家也还是舍不得搬走,也许希望有朝一日,灵山能够时来运转吧。”
普克说:“村子里的人常到案发现场那块地方去吗?”
彭大勇说:“很少去。他们说,只有城里人才游山玩水,那些花呀糙呀的,一点用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村里的年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老的少的,更对风景没兴趣。这次听说出了这么件案子,更是有的说了,什么妖魔鬼怪的话都有。我查了一天,听了一大堆鬼呀魂呀的故事,一点有用的情况都没查到。”
普克想问彭大勇案发那几天有没有陌生人到过现场附近,才问了一半,彭大勇就摇头说:“没有,他们说今年一年都没有。后来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说,去年夏天他去山里想掏鸟窝时,碰见一个不认识的男的,穿得挺好的,说普通话,问了他一些这片山和村里的情况,很和气,临走还给了他十块钱。问他记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儿?他说不记得了。只说很神气,一点也不凶,对他态度很好。山里孩子,年龄又小,再多也说不出什么了。”
普克问彭大勇:“我来这儿时间短,以前没听说过灵山。你呢?”
彭大勇说:“别看我在这个城市住了二十多年,还真是一次也没来过,只知道有这么一座山,不过是叫灵山,不是什么归魂山。”
“那几个报案的大学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噢,这我也问过了,他们说是有一个同学家在外县,来回坐长途车都要经过灵山附近的一条公路,知道这个地方看起来风景不错,就结伴来了。”
普克想了想,问:“那个捐款‘希望工程’的男人,不知道好不好查到详细资料?”
彭大勇说:“试试吧。按理说这类事应该不难,做的是善事嘛。不过,这两年也挺怪,真有些人捐了款,死活不让人知道他是谁的。报纸上不是常登这档子事吗?都是用个化名,或者是说‘一个共产党员’什么的,不为名利的好心人还是有的。这个,我可以去‘希望工程’基金会查一查。”
普克便和彭大勇讲了他与邓辉及赵老师谈话的详细情况。之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思考着。
好一会儿,普克说:“老彭,你觉不觉得这个案子和上次王敏那个案子之间,有点相似的地方?”
彭大勇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隐隐约约也有点感觉,可要说具体的,又没有什么实证。”
普克边思考边说:“你看,两个案子抛开时间、地点这些具体的情节不谈,两个被杀的女性都是全身赤裸,但又都不像是被强迫的。王敏死前是有过性行为的,江兰兰也有很大的可能性。从现场情况看,凶手把对我们侦破有用的痕迹都除掉了,显得很老练,也很从容。
“先说王敏的案子,从凶手作案手段的特殊性以及作案前后一些细节的处理上,可以想象,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曾与被害人发生过性关系,甚至根本不想让人认为是谋杀的话,通过一些难度不大的处理,是有可能做到的。可他却显得好像有意让人知道,被害人是在与异性发生过性行为后被杀的。
“同样,江兰兰的案子也有类似的问题,灵山这么偏僻,凶手是如何带江兰兰到现场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机动车辆。但江兰兰被杀的当天就下起了连绵雨,所有车辆的痕迹以及可能在被害人身上留下的指纹都被大自然消除了,我倾向于相信凶手对天气也是有准备的。他能够这么细致,如果他想制造一个江兰兰自杀的假象,应当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可他偏不,就让江兰兰那么一丝不挂地躺着,连用土稍稍掩埋一下的想法都没有。这是不是也同样表明,他其实并不想掩盖江兰兰真正的死因?
这是两案非常特殊又非常相似的一个特征,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可不可以作个假设,这两个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你说,一个凶手这么做,他企图表现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或目的?也就是我们在王敏那个案子里就讨论过的,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当然,这还仅仅是个假设,我们还需要找出有效的实证才行。但我个人觉得我们可以往这个方向上考虑,最起码可以作为可选项之一。老彭,你认为呢?”
彭大勇一直很认真地听着普克的分析。之后,他伸手拍了一下普克的肩膀,诚恳地说:“我觉得对头。上次王敏的案子虽然暂时没结果,不过,我还是相信对你的判断。就是那句话,小普,你是块干刑警的料!”
普克说:“谢谢你,老彭,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的鼓励对我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