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也礼笑了下,说:“老江,咱们这么多年同事,你别说得好像我受了贿赂故意要包庇谁一样呀,我这不是过来汇报工作,恰好赶上了?”
这番话说完,章也礼的视线再度落在易左临的身上。
千颜不知道当年的易左临有什么反应,但当她以易左临的身份坐在这里,见到章老处变不惊的笑容时,她心里不知为何居然有些愧疚,真的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来开家长会。
千颜直觉这时候自己应该低下头。
只听会议室里另一个洪亮的声音说:“章校长,我们现在正在商量处理这个孩子的事,您来了刚好,当年教育部发布的规定您也参与制定了,要不您上来说几句?”
“我就在这儿说吧,”章也礼坐在原位上,“他的事我听说了,私自对外销售未经华国穿书部审核的书籍,这是很严重的错误,尤其他现在在研究所工作,更应该洁身自好,所以我认为,你们应该开除他。”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目光相互对来对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易左临的确犯了错误,但他的错误绝对没到被开除的地步,而且他才刚从学校毕业,年轻人难免踩线,再者说,华国一向主张重在教育,罚点薪水、写篇检讨就差不多了。
“这……”一个领导面色变得为难,“章校长,不至于吧?”
“至于。”
章也礼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他是我们青大的毕业生,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们青大的形象,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诸位,我先把他领走了,辞退书请尽快发出来,顺便抄校长办公室一份,多谢,打扰了。”
说完,章也礼重新站起来,朝易左临招了下手,“跟我走。”
千颜将穿书模式设置为‘角色主导’,这样她能直观地感受到易左临彼时的心情,并且按照原角色的行为模式进行动作。
出了门,她听到易左临十分生气地说:“章校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章也礼说:“半年前你毕业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要将学识用在正道上,你明知道华国禁止销售自制书籍,怎么可以违反规定呢?”
易左临不忿:“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只是将我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做成书,既然有人愿意买,说明我的想法是有价值的,不是吗?”
章也礼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书,“那这本呢?这是我从你的某位顾客手里拿到的,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本书里的内容包含华国教育部明令禁止发行的学术研讨?”
易左临愣了一下,“我只是……觉得,这篇研讨里的观点很好,它应该被更多人看到。”
章也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的观点很好,为什么华国教育部会禁止它发行?”
“我想,或许是……和主流观点有冲突……”
章也礼沉眉,“是么?”
易左临丧失了一部分底气,他一壁沉吟一壁思索,支支吾吾,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仿若被注入强心剂一样,“校长,大一入学那一年的开学典礼上,不是您说青大学子的治学信仰是‘学术思想乃天下公物,须得流布人间,以求雅俗共赏(注)’的吗?!是您自己说的啊?!我所做的不过是帮它们流布人间,至于人间接不接受,那是人间的事!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所以你不认为你做错了?”章也礼问。
“是,我不认为。”
这时的易左临二十出头,正是年轻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即使面对青大德高望重的校长,他也力图勾画出一个不卑不亢的形象,他说:“校长,你们惩罚我,我接受,可这不代表你们就是对的。”
“你这么相信自己?”
“是。”易左临说,“总有一天,我会做出一本雅俗共赏的书,我要向你们证明,我没做错!”
章也礼的视线直望着他,千颜透过易左临的瞳孔见到一双世界上最耐心的眼睛。
恍惚间,千颜想到,这双眼睛究竟是原本就这么温柔,还是在易左临的记忆里沉淀得这么温柔?
“好,”章也礼说,他抬起手搭在易左临的肩膀上,“你如果有这样的宏愿,我告诉你一条路。”
易左临愤世嫉俗的表情里忽然闪过一丝诧异,“校长,您什么意思?”
“青大和珐国利乌合大学有一个合作计划,如果你有意愿继续深造——刚好你现在已经处于无业状态,我可以帮你报名,两年研究生,七年博士。九年之后,你学成归来,青大聘你当副教授,那个时候,你可以向教育部申请自研书籍的资格,也可以自愿参与发行书籍的研发工作,你想制造什么书都可以,如何?”
“九年……”易左临一时没能消化,好不容易理解了,才说:“未免太久了……我已经读了四年本科,再加九年,十三年……我……”
章也礼:“九年之后,你也才三十岁。况且,任何人想做成一件事,总得往里投入时间,十三年算什么,你想想教过你的那些老师、教授,哪一个不是搞了一辈子学术,对不对?”
易左临陷入沉思……
剧情走到这里,第八章便结束了。
当危书计划成员坐在一起,对这一章进行复盘时,章也礼沉默地呆在一旁,视线只是望着墙上大屏幕里的剧情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