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人的丈夫岁数相差十多岁,但她们两个年龄却相差无几,但刘知远是郭威结义三哥,从这边论起来,她自然算是郭威清宁夫妻的三嫂,两家平时俱在京中,走动自然颇为频繁,也最为亲近,她自然也更为关心。
她越是关心,清宁越是心虚,拢着手极力在脸上挤出一副若无其事、开开心心的笑容:“真的不要紧的……真的……没什么……”
李三娘见她如此,也就不再坚持,轻轻问道:“我听说枢密院此次也做了彩灯,是把那些工匠关在你们家西院做的,可是个什么灯?”
清宁想起薛平平的策划,抬头朝宫城城楼下看去,御街北端这边虽然有灯火,但官灯未亮,仍有些昏暗,直到朱雀门以南,民灯皆亮,灯火璀璨,却不知哪些灯是枢密院所制,便轻轻摇头:“小妹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什么新型的,以前没有过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三娘顿时来了兴致,也伸头朝南观望:“哦……若真的如此,今夜的灯倒有些看头了啰……”
此时城楼正中,御座上的石敬瑭见群臣俱都安坐其位,便将目光转向随侍的内侍应诚,应诚躬身一礼,向皇帝禀报时辰已到。石敬瑭便命下旨,敲钟点灯。
在敲钟之前,民灯大多都已经点亮,唯有官灯要等着皇帝下旨,同时点亮。此时应诚走到一边,向负责传讯的小内侍点点头,小内侍便向宫城钟鼓楼那边发出信号。
全城除了官建的数处钟鼓楼外,城中的佛道二教的寺院道观都有钟楼,此时时辰既到,见到宫城上面发出的信号,各处钟楼上的钟声便同时响起。
宫城城楼上观灯的君臣、后妃、命妇们,听到钟声俱往城楼下面的御街看去,便见笔直宽阔的御街上,灯火如同一条活过来的巨龙般在游动,从明德门下一直往南,依次点亮。
随着悠扬的钟声、官灯大放的异彩,欢呼声顿时响彻云霄,明德门下宫城外的北大街与御街这一片,教坊司的乐工们奏起太平之乐,伶人及从京城各处选来的少女少妇们,足有千人,也开始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此乃大唐旧制,当年的元宵灯彩,比这奢侈不知多少倍,以至于屡有大臣上奏进谏,希望皇帝停止元宵节大肆放灯之举,因为就元宵节造灯观灯,每年都要耗费大量钱财,除了一些富贵之家自造灯彩之外,其余多是摊派到最底层的平民百姓身上,而且那些贪官污吏更是趁机加派,真正用到造灯的费用不知有没有一半。
而自石晋定鼎中原,屡屡有藩镇闹事,只在近两三年方才稍微安静了点,朝廷便开始粉饰太平,却忘了国库空虚,各种庆典所用资金也往往是一层层的往下加码摊派,最后苦的都是最底层的草根百姓。
此时不但御街上的彩灯全部亮起,就连其余街道上安放的一些彩灯也都点亮,整个开封城,立即便成了灯火辉煌、流光溢彩的不夜城。
宫城城楼上的君臣、后妃、内外命妇们,也都朝御街观看赏灯,看着那些花样百出的各式彩灯,议论纷纷。
有些官员便洋洋得意地指着某处彩灯说是他们衙门口的,有些命妇便看着某个彩灯,惊呼着那彩灯的美轮美奂。即使那被皇帝请来观灯、坐在皇帝不远处的的契丹使者拽撒一行,也被这汴京城的彩灯给震得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彩灯。
应诚此时命内侍省挑选出来的两名嗓音极好的内侍,上前解说。这两个内侍面貌清秀,嗓音清亮动听,手中各自拿着一个单子,看着城楼下的依次亮起的彩灯,指点着解说着各衙司所制作的彩灯,什么样式,有多高多大,有什么新奇之处、有什么故事之类的等等。
皇帝和不少大臣一边看灯,一边听着解说,观灯的兴致更加兴趣盎然。官灯秩序井然的依次点亮,那两个内侍也跟着解说了约有两刻时间。看他们将手中的单子翻至最后,似乎将要解说完毕。
但安坐在兴致勃勃赏灯君臣中的郭威,此时内心并不平静,不断朝御街远处望去,直到内城城门朱雀门那边,也没见先前说好的,枢密院造作房制作的,此时要准时升空的那个特大号“孔明灯”式的大彩灯,不禁有些担忧,心想莫非是出了什么事给耽误了?再说枢密院彩灯列为官灯第一,那两个解说的内侍,几乎已经解说完了,仍然没有提到,不知是石重贵在帮忙,还是另有它故,郭威并不知道,心里自然也有些不安,便朝凝眸朝南边看去。
枢密院的灯彩安置被划进了民灯区,做在官灯排序中,仍然是第一,应该早就升起来,虽然距这宫城城楼有三四里地,可在这宫城城门楼上,也应该看得很清楚,既然没有按时升起点亮,那就说明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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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忐忑不安的用眼角余光悄悄瞥一眼皇帝,见皇帝并未注意到他,也未注意到城楼下有什么异样,便稍稍安心。
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却不是驸马杜重威挑事,却是另一位重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尉、判六军诸卫事、魏博节度使,看看这一大溜儿的头衔,便可知其身份不凡!那便是皇帝的另一亲家公杨光远,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走到皇帝御座前,微一躬身,笑着说道:“陛下,臣听说今年枢密院也造了新型彩灯,号称天下第一、绝无仅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彩灯,若真是如此,枢密院为御灯第一,应该就在下面,如今怎么不见?”
郭威心里一紧,心说对手的第一刀开始砍过来了么?面色平静的冷冷瞅那杨光远一眼,又朝杜重威那边看过去,却见杜重威若无其事地端着酒杯,面带微笑,目光朝向皇帝和杨光远,并无什么异样,似乎这杨光远说的话,跟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旁边的刘知远一听,面色立即沉下,目光便转向郭威,似乎在问……怎么以前跟他们兄弟很少接触的杨光远会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针对他?郭威目光也转了过去,他也怕刘知远此时不分青红皂白的闹上一场,急忙朝他轻轻摇头,站了起来,准备答复皇帝的垂询。
石敬瑭果然被杨光远这话提起了兴致,只是并未看向郭威,目光却是转到他的另一个亲家、新任宣徽使张从恩的身上。毕竟这枢密院的彩灯,如果真要计算制作时间的话,那应该是张从恩负责,而不是才到枢密院暂理院务没几天的郭威。
张从恩心里急忙思索着,判断着这杨光远的用意,虽然有点恼火,他都不是枢密副使了,可枢密院中的屁事还能牵连到他,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自己摘出去,便急忙站起来道:“回陛下,因年前陛下向臣吹过风,要调臣任宣徽使,故臣将精力转向了宣徽院,把此事交给了枢密院两个直院全权处置;而前些天两个直院因病告假,此事已经交给枢密院院判郭文仲。据臣知悉,文仲将工坊设在自家西院,全力制作,已经制作出新型彩灯,至于其事详情若何,臣实不知。”
如果直接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枢密院造上元节灯彩一事,而是那两个直院瞒着他们枢密使、副使、院判三个弄出来的,桑维翰出使契丹未归,郭威平常是不厘院务的,那他这个长年坐镇枢密院的次官,便会担起全部责任,至少会落下颟顸无能的恶名,直接下属干什么不知道,把事情干砸了更不知道,那要你干什么?别以为调任了便没责任,石敬瑭虽然名声臭,可不是糊涂,更不是昏君,自然分得清其中情由!
石敬瑭便将目光转身郭威:“文仲,既然你接了这活儿,而且是在你家制作,这会儿怎么又不见这灯呢?”
郭威心里暗自苦笑,也只得慢慢走上前,一边走一边想着说辞,准备着解释。此时他也有些后悔,当初这所谓的可以飞升的新型大号“彩灯”制作完毕后,他本想着试一试的,可薛平平坚持不必试验,如果试验肯定会走漏风声会有不少人看到,因为这种新型“彩灯”不比一般彩灯,试放的动静会闹得很大;只要让人看过,那就达不到出人意料的结果,非得在正月十五元宵夜来个出奇制胜一鸣惊人,现在既没有制胜也没有惊到别人,却要让自己出个奇丑,给自己一个惊吓。
不过一想到幼子郭仪——也就是薛平平,想起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本领,想起他为帮自己,不顾伤势未愈也要操劳,虽然他只是动动嘴巴,却也耗费了极大的精力,还经常要熬夜;郭威心里却感觉不到什么让他平白出丑的恨意,——孩子虽小,却极懂事,知道为父亲分担责任,有子若此,夫复何求!
哪怕他会调皮捣蛋,哪怕他会闯祸,哪怕他会让他担心、让他头痛……一个个异常鲜活灵动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一幕幕闪过,郭威内心却反而觉得涌上一股暖流,不知不觉的便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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