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儿术在汇报的时候,始终小心得打量着铁木真的脸色,生怕他因为压抑不住悲愤而做出什么傻事来。不过,自始至终,铁木真的脸上依旧沉静似水,虽然从他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拳、手背上迸起的青筋以及发白的骨节上可以看出,他正在强自压抑心中的疾风暴雨,但是,直到博儿术将全部事情讲述完毕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沉默许久,铁木真只说了一句:&ldo;告诉全体部众准备,明天下山。&rdo;
这夜,由于孛儿帖等人的不幸,整个营地都陷入了黯淡无光的境地之中。在族中,除了那些原来跟着她从翁吉剌惕部来的人们为她而哀伤外,大多数与她相识并有过接触的人们也都因为她的温柔、美丽与贤淑而心生怜惜。至于铁木真本人,则整夜做在营地外的山石上,不言不动,只是将目光望向遥远的北方。月光下,宛如一条失去白鹿伴侣的受伤的苍狼。
天亮的时候,铁木真的背后响起了部民们忙碌得拔营起寨声。他忽然转过头来,对背后的博儿术道:
&ldo;我要在离开前举行一次酬谢不儿罕山神的祭奠仪式。&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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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柴堆上,做为供品的羊只被宰杀后,烤做金黄色,摆在临时用木头搭造的祭坛前。铁木真手捧一碗马奶酒,庄严肃穆得在全族人的注视中,大步来至祭坛前,跪了下来,将酒碗高举过头顶,朗声祝告道:
&ldo;万能的长生天在上,仗着那位有着金鼠般的尖耳与飞狐一样的远见的豁阿黑臣老人的提醒,我们才能从敌人的屠刀下逃得性命;凭借着不儿罕神山的威灵,庇护了我们这些如虱蚤蝼蚁般微弱的生命!自今日始,我们每个早晨都要向不儿罕山顶礼膜拜!每个白天我们都要向不儿罕山祈祷敬谢!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要将这一行为延续下去,一日不可忘却,一日不可怠慢,否则,他将不再是乞牙惕的子孙!&rdo;
说罢这些,他将手中的酒撒在祭坛前,然后站起身,面向不儿罕山连绵起伏的山麓,向着茂密的丛林,崎岖的河谷,坦荡的草原伫立良久。他的腰带盘绕在项上,左手托着帽子,将另一只手放至胸前,奋力敲打着,仿佛要将刚才的誓言锤入自己的胸腔,使之铭刻于肺腑,常驻于心间。再之后,他再度面向太阳的方向跪倒下来,叩首;然后再起,再拜,前后九次。口中一边呼唤着长生天的名字,一边高呼:
&ldo;万能的长生天万岁!仁慈的不儿罕山万岁!以黄金命名的部族万岁!&rdo;
所有的部民,包括月伦额客也同他一样,九拜九叩,异口同声得喊着:&ldo;万能的长生天万岁!仁慈的不儿罕山万岁!以黄金命名的部族万岁!&rdo;
这声音划破长空,响彻行云,震荡于辽远宽阔,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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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鼓风皮囊是蒙古铁匠的必备物品,一压则出气而扁,一放则入气而鼓,用以扇风。
(2)备马开门,这是蒙古人典型的效忠方式。
第十七章札木合安答
更新时间:2005-7-2310:13:00
字数:7583
长久以来,铁木真第一次感觉到,如父如母般围拥着自己的大自然,此时看上去居然显得如此黯淡与颓唐。自从失去孛儿帖的那个时刻起,他的身心便迎来了痛苦的日子。翁吉剌惕部中的深情缱卷,不儿罕山下的柔情蜜意,此刻皆如流水般无情远逝。失去白鹿的苍狼,开始孤单得自我痛恨着:为何当时不将她紧紧护在身边?为何要在最关键的时刻丢开她,自己逃走?
当然,这个问题完全可以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回答来搪塞:我要保护的是整个营地,我不能在所有人面临为难的时候,只关注自己的妻子。母亲月伦也对自己如此开解着:
&ldo;你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你不能有闪失。只要你在,全家就在。只要你能保全性命,不愁娶不到好媳妇。&rdo;
铁木真只是默然地听,口头上也不置可否,但是在心中却对母亲的言论并不认同。他甚至觉得母亲这样说即使是出于劝慰的好意,也未免过于冷酷无情啦。孛儿帖是随便任何女子可以代替的吗?至少在自己的心中是不能。她的美丽,她的贤淑,她的聪明,她的大度……这一切的一切,又岂是寻常女子可以相比的?
他又想起豁儿赤曾经说过‐‐草原上各族之间将妇女抢来抢去,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是,这种事一旦落到自己的头上,其中的滋味就难说了。总之,在铁木真而言,这绝非是一颗能够轻易咽下的苦果。
营地中对他的同情者也大有人在。几个弟弟都纷纷要求立刻整顿军械,追上蔑儿乞惕人的队伍,将孛儿帖抢回来。铁木真又何偿不想这样做?他恨不得现在就跨马抡刀,一口气砍死所有的蔑儿乞惕劫匪,救出自己的豁埃马兰勒。可是,为什么世间尽多可是!铁木真烦躁地来回走动着,在头脑中反复琢磨着沈白带回来的消息。
头大如斗的沈白独自离开营地,蹑着敌踪探察了三天,刚刚回来向他做了报告。这次侦察并非出自铁木真的派遣,而是他自己主动去做的。因为他觉得不能坐视铁木真独自伤悲,而自己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沈白的追踪术已经炉火纯青,三天来不停地偷窥敌营,都没有被对方的警戒人员发现。唯一可惜的是,他带回来的消息并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