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又把车弄丢了,还有其他一堆事情。
她认为,把一切都记下来也许是个好办法,但「我愈来愈小心翼翼,疑神疑鬼……,」她是这么写的:「我把自己当成敌人一样在监视。」
十二月十五日
我和安德丽的关系已经进入了关键期,也就是说,她在等我要求上床。这当然门儿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很尴尬。我已经跟她见过五次面,一起去做过各式各样非常无聊的事,不过我一直谨守着我的大原则:不要提到苏菲,尽量不要去碰触唯一令我感兴趣的话题,也就是她的工作。所幸的是,安德丽是个很长舌,口无遮拦的女孩子。她跟我讲一大堆百好事里面的八卦,我也都会装出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陪笑。但我终究没能逃过一劫,被她牵到手,她还用一种很挑逗的姿势在我身上磨蹭。
昨天,看完电影之后,我们又去了一个她的老地方喝一杯,在蒙帕纳斯那边。她忙着跟形形色色的熟人打招呼,我则是觉得站在这样一个女孩子的旁边有点丢脸。她很会哈拉。在介绍我的时候一副很兴奋的样子,我才晓得她是故意带我过去,要秀给别人看的,显然觉得交到一个这样的男友可以抬高她的身价,尤其她还长那个样子。我只好尽量低调,不然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德丽飘飘欲仙。我们后来自己占一张桌子,她对我露出一副前所未有的饥渴状。一整个晚上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算算时间可以了,就借口累了想回去。她跟我说今晚让她「实在太爱」了。我们叫了一辆计程车,从那一刻开始我便感觉到事态不妙。我们一坐上车,她就用一种很猥亵的姿势往我身上靠。显然喝多了,多到足以把我逼得进退两难。到了她家楼下,我不得不接受她那「上去喝最后一杯」的邀请。骑虎难下。她对我微笑,好像自己接下来要应付的是个天生的胆小鬼,然后,果然一进门,就抱住我要亲嘴巴。说恶心都无法把我当下的那种感觉表达出来。我只好拼命想着苏菲,这样多少可以顶一下。没想到她还蛮坚持的(其实我早该料到并作好准备的,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把自己投射到这样一种情况下),我只好结结巴巴地说我「还没准备好」。我就是这样讲的,当下想到的就是这些,那也是唯一一次我允许自己用真诚的语气跟这个女生说话。她用一种很奇怪的样子看着我,我很矬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我觉得有点困难……,我们得谈一谈……。」她听了以为我要对她做某种性能力上的告白,松了一口气。这类型的女孩子应该很喜欢跟男人玩护士和病人的游戏吧。她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好像在说:「我都明白,你不要担心。」我于是趁这个尴尬时刻赶紧落跑,而且还故意去强调那种逃避的感觉。
我后来沿着码头一直走,让自己的愤怒平息下来。
十二月二十一日
前天,苏菲带了一份要呈交给董事会的重要文件回家加班。她连续熬了两晚,终于把东西做完了。从我的望远镜里,我一直陪她工作到深夜,看着她电脑上开着档案,重来,修改,一写再写,查资料,重写再重改。整整两个晚上。依我看,花了将近九个小时。苏菲是个工作狂,这点毫无疑问。结果今天早上,当当当,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张她非常确定临睡前曾放进包包里的光碟。她冲到电脑前面,等它开机进入作业系统‐‐她已经迟到了‐‐,原始档案竟也不翼而飞!她又找了一个多小时,到处掀过,翻过,挖过,急得都要哭了。她最后还是去参加董事会的会议,只是拿不出人家交待她的工作。我想可以理解她这个会为什么开得很不顺利。
所以,这个当然来得就更不巧了:今天是文森他妈的生日。看到文森那么生气‐‐他很爱他妈,这孩子!‐‐我就知道一定是苏菲不愿意一起去。文森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大吼大叫。我真是迫不及待想听到录音。她后来总算愿意了。可就在出门前,她当然又没有办法找出要给他妈的生日礼物(它从昨天晚上就在我家了,我过几天会拿回去归位);文森又大发脾气。他们拖到无敌晚才终于出门。有气氛。我立刻接着上楼去帮她调整利忧郁剂的剂量。
十二月二十三日
苏菲实在让我很担心。这一次,她真的越界了,而且用那种方式!
星期四晚上他们从文森他妈家回来,我就知道这个生日过得不是很快乐(苏菲一直很讨厌她婆婆,而现在这种节骨眼上更没有改善的理由……)。她们大吵一架。我想苏菲甚至坚持提前离开。拜托,过生日耶!已经把人家的生日礼物弄丢了,还要搞这种飞机!
我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吵的:该说的苏菲和文森在回来的车上都说了。等一进家门,两个人已经到了互相辱骂的阶段,所以我也听不出什么头绪,不过我非常确定那个老太婆对苏菲的态度很差,盛气凌人,讲话又刻薄。我觉得苏菲说得没错,这就是个瘟神。有话不直说,假仙而且喜欢操控人。至少苏菲是这么对着文森大吼的,然后不爽之至的文森就开始摔门,一道又一道,气到最高点之余,决定去睡沙发……。我是觉得他这样有点连续剧,不过这是个人风格的问题。苏菲的气也还没消,我猜她就是从这里开始脱轨的……,安眠药让她陷入了一个接近昏迷状态的睡眠里,但奇怪的是,早上她竟然起得来。摇摇摆摆,但是站着的。文森不跟她说话。他们也不一起吃早餐,苏菲一面喝茶,一面开伊媚儿信箱,打算等一下再去睡回笼觉,文森呼的一声将大门摔上。她敲了在sn线上的华乐莉,跟她讲昨晚的梦:她把婆婆从她家楼梯上推下来,那个老太婆身体扭曲,一阶一阶的往下滚,在墙壁和扶手之间弹来弹去,最后降落在楼梯底,脊椎断成一截一截。当场毙命。苏菲醒了过来,梦中情景仍历历在目。「超级写实的,你绝对无法想像……。」她不想马上出门工作。提不起劲。华乐莉是她的好朋友,陪她聊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苏菲决定下楼去买点东西,这样文森晚上回来除了跟她呕气,至少不用看到空空如也的餐桌……。她下线前跟华乐莉说要先到楼下买点东西,然后喝杯浓茶,冲澡,再去办公室不迟,让大家看看她还活着。我是在她的第二个步骤插手的。我上去帮她准备了要喝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