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的份位没有资格乘辇,刚出慈宁宫,马佳氏便匆匆说道:“长生昨夜又烧了起来,我先走了。”说着也不等呐喇氏回应,急急忙忙地带着万琉哈氏离开。觉禅氏等人大气也不敢喘的看着呐喇氏,出乎意料,呐喇氏得意地笑了出来:“我儿胤禔可像小牛犊子一般,身子骨强健得很。”一时间诸人纷纷应和,呐喇氏被吹捧地飘飘然,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被簇拥着离开,看着呐喇氏飘飘然的样子,云珠想了想:“有没有其他的路回去?”她这是想要避开呐喇氏。春杏瞬间了然云珠的心思,但“这,路倒是有,不过得绕一大圈,今天这么冷”春杏犹豫着。比起和呐喇氏碰面,云珠宁愿挨冻,示意春杏带路,便走进了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红墙隔出窄道,走过一条一条的路,迈过一道一道门,再转角,豁然开朗,视线中一片开阔,却是到了御花园。此时寒冬腊月,御花园里唯有寒梅盛开,朵朵红梅绽放出难得的艳色,为这灰黄的冬天增添一丝艳色。云珠欣喜地凑过去,手扶着枝条,细细赏玩。突然一阵鞭炮声传来,云珠手扶着梅花尚未松开,便诧异地回头看去,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御花园突然走过来一队人,为首的男子穿着明黄的常服大步而来,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云珠回过神来,忙松开梅花跪下行礼。她却不知,在她赏花的时候,赏花的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康熙刚走进御花园,便见到梅花丛中女子折梅而笑,绚烂的花枝将她容色衬得更为清丽,恍若神仙妃子,风吹来,花瓣从树梢跌落,纷纷洒洒的花瓣雨中,女子似要乘风归去。“嗯。”康熙沉沉应了一声,弯下腰将手伸出。梁九功跟在康熙身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自小就和万岁爷一同长大,从没见她做过如此纡尊降贵的事情。云珠怯生生地将手递出,搭在康熙的手上,借力站了起来。掌中的手柔软细腻,如玉般温柔,却也如玉般冰冷,康熙皱眉,沉声喊道:“梁九功。”梁九功察言观色,忙将手中抱着的镶满宝石的手炉双手递了过去,康熙接过手炉,塞进云珠的手心。热气阵阵涌上,冻得苍白的手指恢复血色,云珠的脸颊上也染上了艳色,康熙满意地点头,吩咐梁九功将云珠送回宫殿,这才带着人匆匆离开,看方向是要去慈宁宫请安。梁九功将云珠送回永和宫,激起了好一阵讨论,这简直就是在后宫中投下石子,将看似平静的后宫再次搅动。呐喇格格的宫中碎了一批瓷器,忙忙叫着内务府的人换新,马佳格格失手打翻了盛药的碗,慌着使人重新熬药,春杏和夏荷更是设了供桌,将手炉供在上面。这一天里,宫里就没平静下来。当天晚上,当敬事房太监端上牌子时,康熙心念一动,伸出了手。绿头牌此时清宫中的后妃不多,敬事房呈上的绿头牌也就三四排的样子,康熙很容易便找到了云珠的牌子,伸手便要翻过。刚触到牌子还不待动作,喧哗声突然传来。悬在绿头牌上方的手一顿,转头疑惑地看向梁九功。冷汗一滴一滴从梁九功头上掉下,万岁爷向来喜静,此等喧哗必定让主子不快,作为乾清宫的管事太监,这个瓜落是免不了。哪个小兔崽子这么不懂事,让我知道了要你好看。梁九功带着怒意走到大门处。门口被侍卫拦住的,是太子的贴身服侍宫女杜鹃。杜鹃一脸惨白,看见梁九功高声喊道:“梁谙达,太子高热不退。”“怎么回事!”不等梁九功回禀,暖阁中的康熙隐隐约约听见“太子”二字,立时大步走到门口,厉声质问。帝王威压将杜鹃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跪下地上不断磕头,康熙干脆越过众人,向着太子居住的东配殿大步而去,杜鹃抬头时,只见金色的大氅被风吹起的衣角。敬事房太监端着绿头牌,一时进退两难,跪在地上等了一个时辰,只见东配殿里灯火通明,康熙并没有回来的意思,这才躬着身子将绿头牌送回。冬日天冷,气候又干,小儿最易得病,太子这一病,便病了好几天。康熙儿子很多,但活下来的很少,作为先后留下的嫡子,无论从政治上还是情感上,他都珍重非常,一时间战战兢兢起来,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太子,再没有临幸后宫的心思。云珠还不知道,差一点点就要被康熙召去临幸,依然在永和宫后殿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腊月里年味愈发浓了起来,宫人们将宫室洒扫地一尘不染,更有那等巧手的宫人,找来红纸裁出窗花,花鸟虫鱼各种花样晃花人眼。云珠也带着宫女们将殿内上上下下扫了干净,又将库房里的东西盘点了一番,宫中也算大方,作为格格,她一年能分到二十匹料子,每日里还能分到猪肉五斤,鹅半只,鸡一只,吃食自然是留不下来,但这二十匹料子,被她好好地收在箱子里。“春杏,将这些布拿出来,我看看这些料子做什么衣服合适。”听了云珠的吩咐,云珠立时将这些布抱了出来,二十匹料子可是不少,将榻铺了个严严实实。云珠饶有兴致地逐一翻过,内务府也是有心了,给她送过来的料子都是些鲜嫩的颜色,诸如宝蓝、大红、月白、翠绿等等。“这两匹素缎,做两身寝衣。”“这匹杨缎,做件宫装。”很快,云珠便心情愉悦地将这些料子的未来定了下来,对春杏逐一吩咐。春杏咬咬唇,欲言又止地看着云珠。“怎么了?”云珠是个宽容的主子,只要宫人没做出背主这种大事,她是不吝于自己的耐心。“格格,过段时间便要过年了,除夕的晚上万岁爷会在后宫开宴,往年里格格们都会给主子们送上自己的绣品,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万岁爷的圣寿,也得送些绣品,是不是要留出料子。”春杏犹豫着将话说完。云珠恍然,她毕竟不是古代人,虽说她也处处小心时时在意,但对于现当时的规矩风俗还是不那么熟悉,若不是春杏的提醒,真真要出大纰漏。春杏还在一脸忐忑的看着云珠,作为下人,在主子做决定的时候,她只要听从就行,像她这种行为,严格来说是冒犯了主子的威严,若主子脾气差点,交给慎刑司打一顿都不冤,但短短几天的接触,春杏感觉面前的主子和她见过的其他主子不同,对所谓威严看得不是那么重,想到云珠刚刚进宫,对很多事情半懂不懂的,还是鼓起勇气提醒。看着春杏的忐忑,云珠骤然笑了起来,白皙的手握住春杏,将手上的银镯子褪下,塞进春杏手里:“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还好有你记着这些事。”复又提高声音,对着夏荷和小季子小欢子说道:“你们也一样,平日里都多留心几分,有我没想到的地方及时提醒,做得好的都有赏。”夏荷和小季子小欢子正暗暗眼红春杏得的赏,乍一听见云珠如此说,都高兴地连连点头。“但”云珠收起笑容,严肃道:“有一点,无论是什么事情,你们可以提醒我,但万不能越过我自作主张。”“是。”小欢子心中一颤,在这四人中,他素来是最机灵一个,素日里就有点看不上小季子的愣,春杏和夏荷在他看来也不够灵巧,一心想着做点大事在主子面前露个脸,将其他几个人压过去,成为主事之人,没想到这主子看着娇娇软软,说话也温温柔柔,却是个主意大的,容不下手下人自作主张。甚至,小欢子本就是个心思多的,云珠轻柔地一句话,他却又往深想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