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河!”云珠沉思?片刻,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成事“治河?”胤禛的语调扬起,他在贝勒府中?琢磨来琢磨去,什么差使才能让他在康熙和大臣面前露脸,但治河,却是胤禛从未想过的。他拧紧着?眉头?,仔细衡量着?,谁都?知道,黄河水患已然是康熙的心腹大患,两次下?江南的主要目的都是为了巡视黄河,更别提为了治理河道,朝堂上屡屡开大朝会争辩治河方?略。若能治好黄河,这绝对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想到能够参与如此大计,胤禛的心头?便是一片火热。但,终究是有个但。“额娘,黄河不是那么好治的。”胤禛长叹口气,年年治年年涝,别的不说,仅康熙年间,在黄河治理上便投入了数不尽的人力物力,持续数十年,却依然没有人敢保证,能够将黄河治好。胤禛想要?求个差使,是为了让康熙、让朝中?大臣知道,四阿哥也到当?差的年纪,可以将事情交给他办,而不是要?给自己找个甩不脱的包袱。“胤禛。”较之?胤禛的疑惑和犹豫,云珠的声音格外冷静,她抬起眼皮,柔和的神色褪去,柔如清水的眼底,是看透事世?的澄澈:“胤禛,”云珠再次加重声音喊了一声:“我比你更懂你皇阿玛,你要?让他眼中?真的有你,不是那么容易。”“万岁爷三次亲征准噶尔,大阿哥都?领兵出征,并且大阿哥是真正上阵对过敌的,这几场征战下?来,大阿哥武功的路子算是稳了。三阿哥更是,自从开府以后,诚郡王府里养了多少清客,诚郡王府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名声,就连我们在深宫中?都?听说了,我听说三阿哥这些?日子又鼓捣着?修书,他是一心往文治上走。”“你已经比他们慢了一步,再顺着?这两个方?向?走下?去,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毫无意义?,必须找到一条你自己的路。”云珠这一番话说完,胤禛彻底愣住,他是有野心,但作为一个刚成年的阿哥,手下?到底没有多少谋士,到底看得还是浅。云珠的这番分?析,听在胤禛耳中?,便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但,额娘,黄河泛滥这么多年,儿子也没有什么经验,倘若没干成,是不是更加让皇阿玛厌恶。”胤禛还是难掩担心。“胤禛。”云珠冷硬地呵斥:“既然你下?定了决心走这条道,便也知道未来比这难的事多了去了,倘若你还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额娘劝你趁早歇了这番心思,别白费功夫。”胤禛被?云珠的当?头?呵斥惊醒,他默念着?云珠的话,诚服拜下?:“谨遵额娘教诲。”“更何况,”见着?胤禛不再犹豫,云珠这才露出些?微笑意:“天下?的河,也不止黄河一条。”“您是说?”胤禛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目光灼灼地望来。“无定河!”母子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是的,就是可怜无定河边骨,曾是春闺梦里人的无定河。无定河自古以来就在京城地界流淌,曾经被?称为治水、?水、卢沟河、浑河,最大的特点是容易迁徙,容易淤积,容易决堤。千百年来,无定河多次决堤多次改道,治了无数年,依然毫无进展,甚至河道都?在各地间来回摆动,这些?年来,上游西北带来的泥沙着?在河漕中?越积越高,将河床抬得愈发高了起来,在河流的冲击下?,提防已经脆弱不堪,再也经不住流水的冲击,一场大雨便能决口,无定河甚至就在京畿地带,无定河的河工,也是康熙甚为挂心的一件事情。无定河治理起来再难,也比黄河容易,胤禛在脱口而出“无定河”三个字时,便已经在心中?思索起治河的对策,胤禛在第一次南巡时,见到治黄河的情景之?时,便很感兴趣。曾经的河道总督,靳辅靳大人被?免职后,所有人都?对他冷眼相待,唯有胤禛,请乌雅家的舅舅们对靳辅关照几分?,这让靳辅对胤禛感激涕零,将多年心血集成的书本全?都?交给了胤禛,并将治水学?识对胤禛倾囊相授。尽管靳辅在康熙三十一年的时候,被?康熙再次启用治水,身?衰体弱病故于任上,但他的一身?本事,却已经全?部都?被?胤禛学?到。这也是为何,云珠会让胤禛申请治河差事的原因。见着?胤禛转过神来,云珠终于满意颔首,她凑近胤禛的耳边,最后叮嘱道:“胤禛,前面的事情你懂得比我多,额娘最后嘱咐你一句,你要?挣表现,可以,但你必须要?把握好度。”“额娘,儿子懂得,不会盖了太子的风头?。”胤禛艰涩地说道。“不,你错了!”云珠叹息着?纠正胤禛的想法:“太子不是那么重要?,你需要?把握的,是不能越过你皇阿玛,若你手伸长了,你皇阿玛绝对不会介意把你爪子砍掉。”当?胤禛有了夺位的心思,他也就成了康熙的敌人,什么父子情分?,在皇权争夺下?,一文不值。这个事实,胤禛隐隐知道,但他不愿细想,直到云珠将蒙着?的纱撕开,将夺嫡的血腥和残酷全?部展现在胤禛眼前。胤禛瞳孔骤然增大,大滴大滴的冷汗冒出,很快就湿了衣裳。他沉默了许久,默不作声的再次磕了个头?,望向?云珠的眼中?,是一往无前的坚毅。云珠和胤禛的眼神对视,达成了共识。此时四下?无人,连风都?好似止住,唯有天边的白云,檐下?的绿叶,见证了康熙朝后期风起云涌的开端。乾清宫中?,康熙终于收到德妃身?子渐好的消息。“胤禛是个孝顺的,前些?日子关外刚送来的那些?貂皮,给四贝勒府赏去。”康熙捋着?胡须,笑着?赞道。既然胤禛已经将云珠劝好,云珠也软下?了身?段,康熙立时便抬脚出了乾清宫,往永和宫走去。“万岁爷。”永和宫中?,云珠听到禁鞭声后,随意将披散的头?发挽起,便带着?宫人迎驾。映入康熙眼中?的,便是脂粉未施,松松挽着?发髻,随意披着?衣裳的德妃,和素日温婉柔美?的模样比起来,多了份随意的慵懒,更显风情,也更显不敬。这看在康熙眼中?,便是云珠借此在诉说着?委屈。康熙惆怅地叹息一声,轻轻握住云珠的手:“云珠,委屈你了。”“万岁爷严重了,臣妾如何担得起委屈二字?”云珠轻声笑着?,将手抽了出来,接过秋菊新泡好的茶水,奉给康熙。康熙轻轻揭开盅盖,将浮叶撇开,沁人的茶香扑鼻而来,和着?永和宫内散发着?清浅的花果香,康熙在前朝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长吁了口气:“还是你这儿舒服。”说着?,康熙伸出手,抬起云珠的下?巴,细细打量着?,云珠顺着?康熙的力道抬起头?,依旧噙着?柔和的笑意,任康熙打量着?。康熙的目光如有实质,在云珠脸上逡巡着?,许久许久,康熙叹道:“这些?日子折腾下?来,到底还是瘦了,关外最近送了批长白山的人参,朕瞧着?品质不错,朕令人送来,你要?记着?吃,将身?子补回来。”云珠将头?靠在康熙的肩头?,掩盖住眼中?的冷意,她轻言细语着?:“谢万岁爷关心,臣妾也是关心则乱,失了规矩,还请万岁爷责罚。”怀中?人腰身?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显见这几日过得不好,康熙终于如愿以偿听到了云珠的服软,却全?然没有预想中?的兴奋,细细密密的心疼涌上心间。“说什么责罚。”康熙皱眉,安抚着?云珠:“你的心情,朕懂,胤禛又何尝不是朕的儿子,朕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心中?又何尝不痛,然而兹事体大,朕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