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张沉还能津津有味地听,但到后来秦老板讲起他们仨发小那些陈年旧情,讲到他和程声原本是娘胎娃娃亲时张沉已经开始不耐烦,食指中指不断地摩擦。旁边海燕听到响动,摸索着拍了怕他的肩,小声问:“烟瘾犯啦?”
张沉“嗯”了一声,等听到秦老板讲他们仨发小在十七八时如何完美构建了一个三角恋关系时,他这瘾已经彻底忍不住,最后竟撂下一桌熟人回车里抽烟去了。
秦老板眼看这人吊着张脸像阵风似的回车里去了,一脸莫名,戳戳一旁的海燕,“他这怪脾气程声能受得了吗?不知道哪句话就把人惹生气了,俩人一起工作不得打起来?”
海燕笑:“俩人好得不得了,越打越爱。”
秦老板蒙在鼓里,以为这“爱”是同事爱,傻兮兮地点头,“有道理,我和我老婆也是,打打架更黏糊。”他歪着脑袋想想又说:“我和我女儿也是,她凶神恶煞地伸爪子抓我脸,我还觉得她抓得好,真可爱。”
张沉靠着椅背喝酒,再想起那天只觉得自己和小时候的程声都可笑,他现在回头看看身旁的程声,一身素色,头发软踏踏,一副被生活收拾服帖的样子,心里总感觉硌着块东西,没忍住拍了拍正喝得猛的程声,问:“你出国那几年怎么样?”
程声被他有一出没一出的话题搞得头晕,如实说:“不怎么样,刚去就被租房中介骗了,后来才找到frank一起住。”
张沉点点头,又问:“之前的工作呢?”
“还不错,但融不进去。”程声低着头想事,“有一次我病倒了,一睁眼发现全是外国人,那时候只想马上回国,还好熬了几年就回来了。”
张沉接着问:“为什么病倒了?什么病?”
程声这回不说话了,连手里的酒罐子也撂回椅子上。
他们两个人靠在程声家门口的木椅子上,对面一楼有夫妻吵架,发展到后来变成叮铃咣当砸东西,嘈杂的喧闹声给了程声不少勇气,他整晚除了工作就在想自己问海燕的那个问题,此时已经挤到嗓子眼不吐不快,但还是打算象征性问问其他方面,“你呢?你们乐队最开始怎么组起来的?听说你第一首歌是十七岁写的。”
张沉仰着头看月亮,一只胳膊松垮搭上程声的肩。程声以为他不想再提,打算换个话题,却忽然听到他反问:“是不是特别稚嫩特别难听?”
程声刚想说“比现在的好听”,又听旁边人讲起后来:“没办法,我十七岁才开始学琴、学乐理,第一首的水平只能到这种程度了,上次酒吧那版是后来老刘和我一起改出来的结果,原版要是拿出来演,正经学音乐的人听了要笑我。”
程声想说怎么可能,可他忽然发觉张沉根本不需要自己的鼓励,又把刚刚想说的话咽回嗓子里,问:“但别人笑你也无所谓不是吗?”
张沉侧头看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话?,但面上还是那副平平的表情,随口说:“当然无所谓,我是写给自己,甚至好听难听都无所谓,它只是一个载体。”
听到这话程声开始笑,喉咙一动一动的,他又问:“载体是不是也可以是人?”
他没说出来的是,我以前是不是也是你情绪的载体?
这次张沉想了很久,轻轻地说了一声“是”。
程声酒量不大好,才喝两瓶就有些晕,胆子也大逐渐起来,于是再装得更醉几分终于问出今晚最好奇的问题:“上次在老秦酒吧,看好多来看演出的姑娘喜欢你,你这几年都没有和人谈过吗?”
张沉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却还故意问:“你说哪种谈?正经的谈?那没有。”
“那不正经的呢?”
“你真的要听?”
程声的心登时凉了一大半,心想自己大概猜准了。他这时候已经不大想再听下去,可心里那点不争气的好奇心却还是把话往外推:“我想听,你跟我讲讲吧。”
旁边有只瘦高路灯,张沉能在光影中看到程声有些沮丧的脸,但他很喜欢别人因为他露出这种表情,一边欣赏着一边慢慢讲起前些年的事,“我遇见一个姑娘,浓眉大眼很漂亮,她总穿一个低胸吊带裙来酒吧,每次结束后蹲在酒吧门口等我收东西,我们偶尔聊天。有一次她告诉我她家里只有爸爸和姐姐,姐姐学习很好,但爸爸很讨厌她们两个,所以她们全都没学上。她还告诉我她爸爸总骂她和姐姐是婊子,后来她和姐姐真的全去了私人会所做妓,姐姐挣的钱供一个小白脸,她的钱就用来买奢侈品和看我们演出。她每场都来,甚至连巡演都跟完了全场。”
说到这里张沉新开了一罐啤酒,就着瓶口喝了好几口才继续,“有一次演出结束后她趴在我腿上哭,说自己明明对音乐一窍不通却莫名其妙地爱我们的歌。我们聊了一晚上,快天亮时去了附近一家酒店。我们差一点就上床了,可后来还是没有,我不喜欢她,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程声心沉底了,耷拉着脑袋,嘴还是固执地想问到底:“之后没有了?”
“没有了。”
手搭着膝盖,程声觉得伤口有些发痛,支支吾吾又问:“你只跟喜欢的人上床是吗?”
“是。”
程声控制不住自己莫名发酸的嘲讽语气,接着说:“那你可真不像个男人,男人都是忍不住性欲的下半身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