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牧又回到竹曦的小杂间里,此时的竹曦看上去已经平静很多,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蜷缩在床脚抹眼泪。“怎么样,这个好吃吗?”竹曦已经一天没吃东西,现在勉强吃了点热乎羊肉,才缓过神来。“好吃。”竹曦握了握拳,半晌才问,“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明明他们才见过几面。而且自己值得被这么对待吗?李自牧抱住小小的竹曦,给他抹掉脸上的眼泪:“这就算好了?小恩小惠罢了,是你的标准太低。而且,阿竹很好,你也值得我的好,不是吗?”李自牧的怀抱很温暖,胸膛很厚实,话语也很有力量。竹曦陷入其中,疲倦地垂下眼眸。“我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受这些罪……”竹曦摊开自己的手掌,盯着看,“我不知道……”李自牧叹了口气,柔声道:“当然是变强,变强了,就不会被人再欺负……”半晌过后,竹曦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思及他应该不会愿意再和自己谈论到底是谁伤了他,所以李自牧并没有问出口。久仰竹曦盖的那条被子很薄,里面大概全是旧衣裁的布条,胡乱塞成的被子。这样的被子过不了冬,就算是开春也难挡寒意。他将身上穿着的披风解下,裹在竹曦身周。就算是身子再好,经年累月的小毛小病堆积起来,也是会要人性命的。看见竹曦安安静静地睡着,李自牧才起身去找秦二白。秦二白领着李自牧穿过临水长廊,又回到了繁华的大厅。再登上大理石铺成的楼梯,上过两层。在角落里拐进在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屋子虽然乍一看不怎么起眼,但用度都极为考究。古董名画都摆放地方方正正,进门还有沁香袭来。秦楼主翘腿斜坐在小榻上看账本,身后还立着一位面容姣好的红衣青年,在给楼主捏肩。“楼主,”秦二白对这位堂哥还是十分尊敬的,“这位大人想要赎人。”“李将军,”秦楼主抬眸,面上挂在笑,“久仰。”李自牧看秦楼主应已过而立之年,说年轻不算年轻,说老也不算老,只是他那眼神参杂了太多东西,叫人看不透。对于秦楼主的开场,居然一下便认出自己,李自牧皱眉问道:“楼主怎知是李某?我们貌似并不相识。”“几日前秦某曾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的,将军难道没印象?”秦楼主加重了“一面之缘”四字,显然话里含着深意。李自牧自觉尴尬,秦楼主口中的前几日,就是自己挥拳揍人的那次,竹曦没认出他,眼前这个人倒是先一步察觉。不过管他是谁,总归是个做生意的。李自牧不打算绕弯:“阿竹,赎他要多少钱?”秦楼主挑眉摆手道:“不管将军赎谁,都是一个数,五百两。”五百两,对于普通人而言不是一笔小数目,但他完全是出得起的。秦楼主把竹曦买来,花不了几两银子,这里外翻了不下百倍。但没有办法,竹曦在楼里,他还是立刻就应下来。“好,”李自牧掏出身上随身带的一些银票,“这是定金,别让他再去接客。”只要竹曦能够安全,代价是什么都无所谓。“不愧是将军,爽快!”秦楼主拍开那个捏肩人的手,撑着木榻站起身,“有了钱,一切都好说。将军是贵客,在将军交钱之前,我会保护好他的。”李自牧盯着他的眼睛,再问道:“既然是贵客,那楼主可否告诉本将军,谁伤的阿竹?”秦楼主不置可否:“楼里的规矩,就算我是楼主也坏不得。我不能告诉将军其他客人的底细,浮香楼才能立足,抱歉。”李自牧咬紧牙关,等来的却只是一句轻飘飘的送客。秦二白也只得将李自牧请了出去,却不想被一起请出去的,还有那个方才默不作声的红衣青年。秦二白恭恭敬敬地阖上房门,送李自牧走下三楼,才转身瞥了一眼那人,嗤道:“兰君,今夜的客人呢?你是何等大名,不会没人要吧?”“滚开!”兰君一掌拍在秦二白背上,推他离开,“碍事……”秦二白懒得再讨骂,扭头请李自牧自便,自己扶了扶鼻梁上的琉璃镜走了。原来这就是那日秦二白口中的头牌“兰君”。兰君生了一双狐狸般灵动的眼睛,漆黑的瞳孔映出红色的烛火,媚态刚刚好。他左右观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绕到李自牧面前,开门见山道:“将军,方才您问楼主的问题,奴倒是可以透露一二。”面前的人虽然在触犯楼规,但并没有感到害怕,坦坦荡荡地直视李自牧的眼睛。李自牧停下脚步,反问:“楼主不说,你倒说了不怕?”“谁让他先负奴的,”兰君摊手,蹙眉做出惋惜的表情,“刘世文,他本是奴的客人,不知看上了阿竹什么,转头就移情别恋去了。不过奴也不缺这一个,就帮将军一次。”“刘世文……”李自牧念上几遍名字,怒火自心中燃起,原来是他伤的阿竹。不管他是谁,都得付出代价。兰君看到李自牧微动的神情,眯起双眼:“奴讨声谢谢,不过分吧?”对于兰君的透露,李自牧还是表示了感谢。兰君笑了两声,转身消失在拐角。他右脚踝上用金链串起的小铃铛叮铃作响,在靡靡之声漫行的浮香楼倒显得很相配。走出浮香楼,李自牧才吐出一口浊气,独自在街道上徘徊。现下关于竹曦的是两件事,一件是欺他的刘世文如何找,另一件是拿出五百两从浮香楼赎走他。五百两,他拿得出手。李自牧回到暂住的院子里,第一件事便是把打瞌睡的陈信唤起。“陈信,给我从账上支五百两。”“五百两?!”陈信抹了把脸,睡眼惺忪的眼猛然间睁得像铜铃:“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将军账上哪有这么多钱?别说是五百两了,一百两都够呛!”什么?区区五百两也没有?七年前的自己就这么落魄吗?李自牧千算万算,算错了时间。三十二岁的李自牧大手一挥,腰缠万贯;二十五岁的李自牧还在阿姐手底下讨生活,因为将军府的各项事宜财权,都在她的手里。李自牧扶额,这可怎么办?五百两要从哪里来!“将军……”陈信从椅子上爬起来,急切道,“您是不是赌了……干什么事要五百两!作为下属,陈信得说两句,将军不能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这有损您的形象!”不是赌,他是要救人。李自牧头痛地挥挥手:“和你说不上来,我……没什么事,我令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找怀安王府那两位借钱,他下定决心不再让他们掺和这件事的。只能往本家想了……阿姐倒是在京城,而且吴解不是说要上京吗,说不定可以托他送个消息。李自牧倒在榻上,现在的他虽然满身的力气,但对于这些杂糅在一起的事,还是寸步难行。隔日,吴解起了个大早,在院里找到正在练箭的李自牧,他停留沐州几日也有私心。所谓他的私事,便是关于他的女儿吴小满。李自牧抹去满头的汗水,给吴解和自己各倒了杯茶水。“将军呐……”吴解艰难地开口,“就是我这宝贝闺女今年也十二岁了,我就想着沐州不是办了家收女学生的书府嘛……这个这个……办这个书府的不是怀安王妃嘛……哈哈……将军和王妃不是旧相识嘛……”绕了半天,原来是为了女儿上学堂的事,求李自牧通关系。吴小满,上一世李自牧对她没有多少了解,只是匆匆在吴解的丧礼上见过一面,看上去是个沉稳的人。但现如今为何与自己扯上关系,难道是因为那顿酒,老吴现在对他更熟络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