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赶了几场会,还场场都要发言,已经有些疲乏了,此时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小猫似的哄她。“不许任性了。”他不哄还好,一哄,荏南反而更加委屈,本已经平复的情绪立刻又逼了上来,让她眼眶一下子红通通的,噙着满满的泪水,偏还不肯示弱,绝不让它掉下来。“我就任性,就任性,你要是不喜欢我这样,那你就……你就不喜欢好了,我才不要你喜欢呢。”明明是撒气的话,却把自己说得越发委屈,那泪珠子眼看就要包不住了,粘在睫毛上欲落未落。江庆之看她这副小可怜的样子,到底先松了口:“礼拜天乖乖待在家,我让人来接你。”荏南瞪着眼瞧他,还在等着下一句话,江庆之轻笑了下,又说道,“我带你去。”这便是给了承诺了,只会有他们两个人,荏南见好就收,一下子雨过天晴,展露笑颜。“又哭又笑,真是个花猫。”江庆之取笑她,荏南却不生气,花猫就花猫,只要得偿所愿,便是荷兰鼠她也当。江庆之在她面前一向容易放松些,他取下戴了一天的金丝眼镜,放到一边,闭眼揉了揉眉间,荏南看他累了,不敢再吵他,从床上爬下来,乖乖地坐到他身边,也不敢做些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他。江庆之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便重回江家大家长的身份,交代荏南好好上学,便回房休息了。等他离开了许久,直到确认他不在附近了,江荏南才拿起他遗落的金丝眼镜,无比轻地落下一个吻。西番莲雕饰的床头柜上,小巧的黄铜摆钟发出轻微的嘀嗒声,时针指向十二时,这个点已经过了荏南平日里入睡的时间,她的作息一直很规律,通常十点半后便准备入睡了。可她此时还瞪着大大的眼睛,窝在被子里,像只小猫似的蜷成一团,稚气极了。荏南想到礼拜天能霸占大哥大半天的时间,心中便忍不住生出欢喜。大哥要带她去裁缝店,她一定要慢慢地试,多试几套,让大哥看看。她可不要再做类似上次那套明黄色的旗袍,特别是配上素馨花纹样,看上去实在太小孩子了,一点都不像个成熟的女性。她这次也不要珍珠做扣了,要用蜜蜡,或者琥珀,这才有韵味。旗袍上她要让师傅绣月季,大朵的那种,像春日家里花园开的那样,最好让大哥一看见花园就想起她穿旗袍的样子才好。腰要掐得紧紧的,不能像之前那样松松地拢在身上。叉要开得再高两寸,她的腿生得漂亮,合该露一些出来的。最好能让大哥挪不开眼才好呢,她一想到那个画面就禁不住笑成了蜜。可随即她就皱起了眉毛,万一大哥不觉得好看怎么办?大哥老是不喜欢她穿着打扮太过成熟,上次也是试了好多,他才点了头。荏南想穿大哥中意的衣服,但又想让大哥看看,她已经长大了,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荏南陷入无谓的纠结当中,一会儿偷笑,一会儿叹气,少女的心事在脸上显露无疑。她翻腾够了,又在欢喜里生出一点忧愁。大哥不喜欢她穿那些把身体裹得紧紧的衣服,不喜欢她把头发烫成妩媚的波纹,不喜欢她的腿在旗袍叉缝里随着走动若隐若现,不喜欢她的唇染上一抹颜色,不喜欢她的眼睛添上一笔浓黑的眼线。说到底,大哥将她当作一个小妹妹,喜欢她当一个小妹妹。她对大哥而言,永远是那个会把早餐中的鸡蛋偷偷藏起来,去喂西施犬的小姑娘;是那个在他回家时飞奔出来却被台阶绊了一下,哭得脸都肿了,非要他抱在怀里哄半小时才哄好的小妹妹;是那个偷偷摸进书房把文件翻乱,结果头一次被打了屁股的小活狲。她在大哥的眼里大概是纯洁而天真的吧。可她在别人的眼里呢,在魏芊芊的眼里呢?大概不是吧,否则魏芊芊为什么暗暗针对她。荏南不讨厌,也不害怕这种针对。荏南知道,她是养女,毕竟不是亲兄妹,从小一起长大,随着她出落成大姑娘,自然会被议论。她有时会好奇,在外人眼里的大哥和她是怎样的?在他们的眼里,大哥的手是否拂过她的头发,顺着细密的发梢滑过她的背,缚住她的腰?她不害怕,甚至渴望,比起被当作江家小少爷默认的以后的未婚妻,她愿意接受这些非议,愿意他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她和大哥。这种眼光不仅是对着她的,也把永远克己复礼、端正温厚的大哥拉下了神坛,让他永远平静的脸染上不一样的色彩。只有如此,她与大哥才是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两片天生该结合在一起的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