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川位于西境的中西部,与信陵相邻,居桑宁城之南约百里处。县境内地势以山地、平原为主,东西平原阔地延展,南北山岭夹峙,形似过廊一般,为东西交通要道。
容川城北外五里处有一座寺庙,名为圣容寺,寺庙的规模虽是不大,但因其建造的时间久远,寺内僧侣又佛法精进,故庙宇之中的香火也是一直旺盛。
近几日,圣容寺的香火较以往少了许多,前来求佛了愿的信众也不见了踪迹,寺庙里除了修行的僧人外,再无他人,倒显得冷冷清清了。并非是佛祖在世人的心中丢了位置,而是五万北梁与铁勒的大军驻扎在这里,将圣容寺围在了中央。
北梁王萧恒并未入容川城,也没有在自己的中军王帐中,自大军抵达容川县,他便带着十几名亲卫进了邻圣容寺,住在了一间极其普通的禅房之中。
此刻,圣容寺的大雄宝殿里,萧恒正盘膝坐在高及殿梁的佛像下,两手叠放在丹田处结禅定印,口鼻里的气息吐纳轻缓无声,一对粗眉下的眼帘微合,观鼻观心,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只是他那偶尔锁紧的眉头,显露出他并非是心无旁骛,也并没有达到无住于心的境界。
半晌后,禅修于佛像一侧的方丈惠无睁开了双眼,他望了望依旧在静坐的萧恒,轻叹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惋惜之色。
萧恒闻声睁开了双眼,转头望向惠无,口中问道:“不知大师因何而叹?”
惠无摇了摇头,浅笑道:“春风育物,朔雪杀生,一念生则万物遭之而生,一念死则万物随之而亡,虽说生死无常,但也不过念念之差罢了。”
萧恒闻言,淡淡地笑了笑,口中回道:“大师,我知佛家以慈悲为怀,度化世人从良向善。可这良善是由谁来判定呢?就如你所说的生死由念,那这决定生亦或死的心念到底应是谁所念呢?己念生而不得生,如何?人念死而不死,又如何?”
见惠无笑而不语,萧恒轻抬衣襟站起身来,面色肃穆地望着眼前的佛像,口中继续道:“我心本善,奈何国破家亡,此仇此恨若不住心,那留这心还做何用?我大梁立国西境,亡国西境,若说卫朝武宗帝有德,那侵我大梁,杀我萧氏的行径算什么?”
萧恒说着转身望向惠无继续道:“我父皇萧景忍辱负重,使北梁屈从于靖德帝,只不过是为能夺回我梁国所失之地,可换来的却是世人的唾骂与万千萧氏子弟的身死,这算是恶还是善呢?如今,无论善恶,我萧恒都将如我父皇一样,要从强盗手中夺回我们萧梁失去的一切,丈夫立命于世,应当如此。”说着,他转过身子,双手合十,向着佛像虔诚地跪拜于地。
惠无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只是眼中的惋怜之意更盛了几分。
片刻后,惠无手结说法印,口中诵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诸心皆非心,为幻亦。”
萧恒站起身,并未再望向惠无,而是转身走到了殿门前,口中说道:“三心可不可得还要做了才知道,既然世事皆为虚幻,那何苦要我独醒。”言毕,他抬腿跨过门槛,走出了大雄宝殿。
圣容寺外的中军王帐中,驻守容川的郑烁一脸兴奋地坐在靠椅上,两手不住地搓动着,双眼不时地望向帐门处。
郑烁的心中的确高兴,今日凌晨时分,他接到了父亲郑习凛自焦野送来的密报。
其一,是溍集府三座边城已经收复,正归于府制唐渊所辖的溍集府军的掌控,原本留守在那里的北梁军与铁勒军已解决,残余的逃脱者也正在被逐一搜寻清除当中,而且这一消息被严密地封锁在了青华隘口以西。
其二,便是桑宁县马泉沟大捷,整整一万三千余名北梁军没有一人逃脱,尽数被斩杀在了马泉沟与烛台山处。如此一来,桑宁到焦野,乃至边境三城再无北梁的一兵一卒。没有了敌扰,原本以防靖远不测而留守焦野的郑习凛这下倒是腾出了手来,大可放心地出兵了。
捷报连连,不得不让守在容川的郑烁心情舒畅,他匆匆地赶到圣容寺的北梁军大营,就是想将喜讯早些告知过去的宣王,如今的北梁王萧恒,以便能让其放心地拔营前行。
当然了,喜讯是喜讯,只是郑烁在表述上会有个差别,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差别不大,就是输赢的双方颠倒了一下罢了。
望见萧恒挑帘走进王帐,郑烁赶忙站起身来,冲其抱拳执礼道:“梁王,你可让郑某好等,这喜讯要不早些说与你,我这心里真如百抓挠心呀。”
萧恒望着一脸喜色的郑烁,略有疑惑地问道:“不知郑将军有何喜讯要告知本王?”说完,他径直走到了帐案后坐了下来。
郑烁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了帐案,继续笑道:“这第一件嘛,就是靖远那边的王聪光与安凤毅歼灭了两千余名的云州重骑军。这队人马本是要奇袭昆疏城与玛多那日山的,以达到动摇铁勒与梁王的军心。没想到被安凤毅提前得知,便联合了王聪光与戊野城的铁勒军将其剿杀在了寒归山。”
说着,郑烁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萧恒,口中继续道:“这是安凤毅与王聪光一同起草的书函,今日凌晨送来的。”
萧恒展开书信,望着里面的内容,又向下看了看信尾的用印,两个印迹中的确有王聪光的印章。
萧恒又看了一遍,将信函折起,口中问道:“郑将军,为何这信送到了你那里?”
郑烁咧嘴笑道:“梁王,不瞒你说,那青华隘口要是您走那可是通行无阻。但若是别人,没有安凤毅的将令,那可真是如同登天了。现在这个情况,还真得如此小心,谁知道广云昌和幽机司有多少探子在那边?所以呀,这传信的只能是安凤毅派出的人,也只能先送到我这。”
萧恒心下思忖也是如此,面上笑道:“看来,你们郑家对于溍集府军的掌控还是很厉害的。”
郑烁笑道:“梁王过誉了,那是陈令功重情义,他的属下也就自然晓知尊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