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轻吹着口哨。
矮胖子向那个侍应生瞪圆着眼珠在质问:&ldo;为什么不让她到这里来谈?&rdo;
鲁平临走,他像想起了什么,他向矮胖子低声吩咐:&ldo;你坐一会儿,不要走,也许我还需要你。&rdo;
老孟勉强点头。心里想:&ldo;没有人的时候需要我,有了美丽的谈话对象,难道你还需要我?好吧,等你一百年,等你来付咖啡账。&rdo;
他的短髭撅得非常之高,看来可以悬挂三大瓶威司忌。
第15章赌博的开始
鲁平把双手插在裤袋里。他故意兜绕远道,从那些桌子的空隙中走过来,步子走得并不太快。一面,他在密切注意这个女子的神色。
只见这女子,把那张小纸片,一下,两下,三下,扯成了粉碎,扯作一团随手抛进了桌子上的烟灰碟。继而纤眉一皱,似乎认为不妥。她再把那个小纸轩重新捡起来,放进了手提袋。顺便,她也收拾了她的小镜子,却取出她的精致的烟盒,放在桌子上。这些小动作,很显示她的镇静。但是眉宇之间,分明透露出一种沉思的神气,可见她的脑细胞,正自忙碌得厉害。
她略一抬眼,却见鲁平的高大的身影,已经直立在她的身畔。
她亲自起身,拉开一张椅子。在她的对面,原有一张拉开着的椅子,那是即刻那个穿米色西服的侍从员所坐的。现在她所拉的,却是侧首的一张,距离较近,谈话较便,并且,坐在这个位子上更可以显示友谊的密切。
最初的印象就很好。鲁平在想,看样子,谈话很可以进行,生意是有成交的希望的。
但是,鲁平决不因见面时的印象太好,就会放弃了他随身携带着的一颗细心。他曾注意在自己身上,着意地停留过一下。目光凝注的地位,好像是在他的胸际与耳边。
嗯,她是在注意自己的领带,或者别的什么吗?好,要注意,就注意吧。
想念之顷,只见这位黎小姐,大方地摆摆手,轻轻地在向他说:&ldo;请坐。&rdo;
鲁平有礼貌地鞠躬,道谢。顺便他把那张椅子移得更近些。扯一扯裤管坐下来。
现在,那套笔直的西装,跟那件阔条子的旗袍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一尺宽。
四张桌子之外,那个被遗弃的孤单的矮胖子,圆瞪着眼,正向他们凄凉地注视着。
音乐急奏声中,这女子向鲁平发问:&ldo;请问,先生是……&rdo;嗓子很甜,一口本地话,带着点北方音调,非常悦耳。
&ldo;贱姓杜,杜大德。&rdo;鲁平赶快自我介绍。报名之际,他以不经意的样子拉扯着衣襟,顺便,他把扣在衣襟之内的一个徽章露了一露。那是一枚戒杀护生会的会章,跟警务员的徽章,图案式样,粗看略略有一点像。
这女子的睫毛一闪,似笑非笑。
鲁平的目光飘到桌面上,他所第一件看到的东西是那只纸烟盒。他在想,盒子里所装的,是不是跟昨夜相同的纸烟?
他立刻在一旁烟碟里面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碟子里,新遗留着大半支残烟,沾染着鲜艳的口红的绞盘牌。
不错,这位小姐,好像有一种高贵的习惯,吸纸烟,老是只吸小半支。
他再注意这女子的纤指,并不留一丝吸纸烟的痕迹,他想,这是只吸半支烟的好处吧?
由于注意她的手指,他的视线在这女子身上开始了高速度的旅行,由手指看到手腕、而臂、而肩、而颈,视线的旅行,最后停留在对方的脸上。
他以美术家的目光欣赏着这幅画。
方才是远观,现在是近赏。远看,并无缺点;近看,没有败笔。菱形的嘴,薄薄的两片,显示很会说话。眉毛是天然的。鲁平一向最讨厌那些剃掉眉毛而又画上眉毛的女子,剃掉弯的,画上直的,剃掉直的,画上弯的,像是画稿上留着未抹尽的铅笔痕,多难看!这个女子,却并没有这种丑态。她的左眉上有一枚小疤点,若隐若现,左颏有一颗黑痣,淡淡的一小点。
她的最美的姿态是在流波四射的时候。当那对黑宝石,向你身上含笑镶嵌时:你的心坎,会有一种温意,那是初春季节睡在鹅绒被内半睡半醒时的飘飘然的温意。但是当她沉思之顷,她的脸上仿佛堆着高峰的积雪,只剩下了庄严,不再留着妖媚。
一股幽兰似的气息,尽在鲁平的鼻子边上飘。
鲁平恣意欣赏着那颗淡淡的小黑痣。他自己的耳上,也有鲜红的一点,因之,他最喜欢脸上有痣的女人。
至少在眼前,他已忘却隔夜那具尸体胸前所留下的那个可怕的枪洞,他已不复意念,那只保险箱内,毕竟藏着些什么?
我们的英雄把生活问题忘掉了!
矮胖子老远里在撇嘴。
世上有一种精于赌博的赌徒,外表声色不露,他们最欢迎先看对方的牌。眼前这位黎亚男小姐,却正是这种精于赌博的赌徒之一。因之,她在招呼鲁平坐下之后,悄然不发一言,她在等待鲁平先发第一张牌。
她觉得对方那种看人的方式,太露骨,讨厌!
她被看得有点着恼了。她把纸烟盒子拿起来,轻轻扣着玻璃桌面,严冷地说:&ldo;喂!密斯脱‐‐&rdo;她好像并不曾记清楚鲁平所报的姓名。
&ldo;杜。&rdo;这边赶快接上。
&ldo;噢,密斯脱杜。&rdo;这女子的嘴角挂着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