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把弄玉托孔雀捎来的一封信给他看:&ldo;姐该嫁人了。&rdo;他想:好啊弄玉,原来你也等不到三年之约了。他笑着说:&ldo;这是我。&rdo;看他痴痴的样子,如意没忍心往下说。田鸢回家,把桑夫人摇醒,打听当年他父亲到盐官府纳彩的礼仪,桑夫人隐隐约约记得有一头大雁。
&ldo;我总不能提着大雁去见皇帝吧。&rdo;他笑了,&ldo;对,我这个笨瓜,带什么带,只要对皇帝跪下就行了。&rdo;
田雨到来的时候,桑夫人正在熨田鸢的内衣,田鸢在打扫武官的甲胄,他用蘸醋的抹布使劲擦铁片上的锈,用小刷子扫出夹缝里的灰土,吹掉它。田雨神态严峻地把一封信交给他,他高高兴兴地打开,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定睛细看,大意如下:
田鸢:
这封信我写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怎么说才好,有件事应该让你知道(你可能已经听说了):我就要嫁人了。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请不要有丝毫的怀疑。
不知是否伤害到你,我不敢多想。求你忘记小时候的一些约定。如果真的伤害了你,我无法补偿,也许还有来世吧。求求你:不要苛求我的今生今世。
感谢你在我最孤独的时候安慰了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保重!
&ldo;……我苛求过你吗?我苛求过你吗?&rdo;田鸢重复着这句话,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看透字里行间的用意。&ldo;我苛求过你吗?&rdo;他含着眼泪说,&ldo;你走了三个月,我都没有找过你。&rdo;透过迷蒙的泪水,他看见田雨递过来一样东西,他把它放在眼前,认出那是他送给她的绣花衣服,&ldo;你把它还给我干什么?很难看吗?新房里没有它的地方吗……&rdo;当他明白弄玉无法忍受的是这件衣服时时提醒她想起他时,泪水更是止不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同一个梦
弄玉在新的闺房里换发型,看见田鸢来找她了。田鸢浮在窗格外面,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怨恨,好像也被高人指点了&ldo;心静&rdo;大法。弄玉对他点了点头,他也没有反应。弄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人的表情毫无变化,如果是收到了那封信来表明不恨她,至少应该对她笑一笑啊。难道……那是他的灵魂吗?
&ldo;田鸢!&rdo;弄玉冲到窗前。
这时候他又消失了,弄玉无法肯定刚才是不是幻觉,她隐隐约约还听到了一句话:&ldo;这朵花为谁而开放?&rdo;她也无法肯定这是不是幻听,但她不相信这种陌生的语气会是自己心里想出来的。难道田鸢真的死了吗?她哭了,黑暗中只有松柏在摇曳,再也找不到田鸢的身影。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田鸢,即使他没有死,对他自杀的想象也足以使她心碎。&ldo;田鸢可以不是我的情人,但他是我的亲人!&rdo;她打定主意天一亮就去田鸢家,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田鸢说话。
&ldo;……真的不能飞了……&rdo;
窗户上没有人,连鬼都没有,但这不是他的声音是谁的?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咕噜噜的杂音,似乎有流水声、遥远的鼓声……好像在哪儿听过这样的声音……她想起来了,心灵瘟疫中别人心里的杂音,血液、心跳和冥想的声音。
&ldo;……相信她还是小姑娘,她谁也不嫁……不管她跑到哪儿,孔雀总能找到她……她从来不用擦胭脂,嘴唇总是那么红,不管她受多少罪,头发总是那么香……&rdo;
这声音渐渐清楚起来,几乎每一句话都能听清了。千真万确,心灵瘟疫在她一个人身上复发了,她试着叫&ldo;田鸢&rdo;,田鸢不答应,看来田鸢听不见她的,只有她一个人发病。&ldo;神啊,难道就让我永远忍受他的哀鸣吗?&rdo;她忽然想起空中城的医生对心灵瘟疫下的结论,更加不寒而栗‐爱有多深,发病就有多重,她刚刚发现对田鸢的爱,就听见了田鸢的心音。
弄玉没敢到他家去,越是这样就越是惦记他,病情就越严重。他们可能进入了同一个梦,在那个梦里她和扶苏在接吻,田鸢冷静地站在旁边,她一点也不介意田鸢在看,她知道田鸢在想:&ldo;嗯,还是我的吻法好。&rdo;可是醒来后,田鸢的心音变得狂躁起来:&ldo;他和她亲嘴!还会和她睡觉!让我恶心!没完没了地恶心!要是我看不见,也就不那么恶心了。可是他们竟然当着我的面干!她为什么嫁给他?相信不是为了做皇后。是不是嫌每天的新鲜事不够多,还要给自己找新鲜感呢?那你玩笑开得也太大了。&rdo;
这个玩笑把他的世界变成了坟墓,他看见绿色的、银色的、青色的鬼火舔着丹釜,他看见渭水的晨雾后面隐藏着有史以来最狰狞的建筑。当婚礼的彩车经过渭桥时,弄玉强烈地感觉到他在,而且知道如果他在她脸上看见一丝无奈,就要当场宰了扶苏。他带着心里的剑站在宫廷小人物们中间,等待着彩车出现,等着以某种方式杀死那个今天晚上要穿透她身体的男人。
但是彩车来临时他丧尽了勇气,他们之间隔着一重重珠帘、金丝、玉坠、铜铃以及飘舞在空中的真真假假的花瓣,伴着銮铃的叮当声、鼓乐的喧嚣和阵阵欢呼,透过这一切他看见弄玉在笑,笑得很幸福,她又是那么美丽,比跟他在一起的任何时候都更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