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捕鼠员看着怀里的头人,轻轻将他放下,然后垂着头,长时间地伫立在他面前。
老捕鼠员是在街头发现头人的。老捕鼠员从头人趔趔趄趄的步态上发现他已经患病了,老捕鼠员赶紧跟上去,他还没有走到头人的身边,头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他背上头人就往医院里跑,却没想到他会死得这么快。
他已经患病许久了。我说。
他本来是可以杀死我的,但是他没有,我跟他说了,等这场灾难过去了,我就去找他,让他宽限我些日子,因为你说爱城现在离不开我。老捕鼠员充满了哀伤地说。
我说,现在好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尽管追凶者都死了,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依然被追杀着。老捕鼠员说。
夜里的月光非常明亮,我坐在医院外面的一棵老树下。据说这是爱城唯一一棵在那场战火中未被炮弹击中的老树,他的树冠很阔大,树叶很茂密,月光透过树叶,稀疏地洒在我的身上。我想起了在秦村的那些日子,那些和黄眉毛在村头的草地上看月亮的日子,月光就和今天晚上的一样澄净,空气中飘散着草和花的芬芳,远处有小溪水的潺潺声……
有一片树叶掉了下来,掉在我的脸上,冰凉,就像一滴泪水。我拿起来,依稀月光中,树叶还是那么翠绿,尽管秋天的脚步已经来临,但是冬天似乎还那么遥远。
冬天是拯救爱城的希望,但是冬天呢?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找到了让爱城人民振奋希望的良药。我去了爱城《真理与真相报》,自从西门死去过后,《真理与真相报》已经停办,当我找到那些报社的人跟他们说要重新开印报纸时,都摇头说不行了,因为机器已经锈蚀了,还说现在死神都已经敲响了门,还会有谁看报纸。
我说,我已经找到了让死神退却的良药,我要将这一消息报告给爱城每一个人,你们看还能够印吗?
当然!那些报社的人说,我们马上组成三组人马,一组抢修印刷机,一组排版,一组做好歇息,准备投递。
我说内容很简单,就是说爱城捕鼠局局长东郭自从鼠疫发生后,一直潜心研究鼠疫疫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研究和试验,现在鼠疫疫苗已经成功,它虽然不能够彻底治愈鼠疫,但是可以使得健康的人降低百分之七十罹患鼠疫的可能性。警告爱城所有居民,要待在家中,保持安静平和的心态,等待医生上门注射疫苗。
爱城有救了!报社的人欢呼起来,他们冲上来,向我鞠躬,对我亲吻。
我说是啊,爱城有救了!
30、
丫丫是第一个对这条消息表示质疑的人,我很直接地告诉她,这条消息是骗人的。
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以骗人呢?丫丫说。
我说,你不是要我给爱城希望吗?让我振奋他们的勇气吗?我只有这样,告诉他们已经有了预防鼠疫的疫苗,而且可以使得罹患鼠疫的可能性大大降低,让他们都侥幸自己不会死去,而对生活重新充满信心和勇气,或者干脆叫幻想。
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去上门注射疫苗呢?我们拿什么去注射!丫丫愤怒了。
总不能直接拿谎言去吧。我笑笑说,如果在谎言里掺和进鲜血,这样的谎言,是不是就会变得真诚,变得伟大呢?
说着,我拿起一把尖刀,猛地割破我手上的血管,在丫丫的尖叫声中,我的鲜血就像山泉一样喷薄而出,很快就流满了我面前的容器。
你怎么可以这样?丫丫扑过来,给我止住血,看着我苍白的面孔,问我。
这就是疫苗。我说,这可能不是平常的血液,记得那次我快死了的时候么?是你哥哥秦天给我输送的血液。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丫丫流着眼泪,说,他们化验都说你的血液很古怪,非常奇特,因为找不到配型,眼看你就要死了,是他救了你。
其实不是他的血液,而是老鼠的,我的血液,可以融合老鼠的血液,你说我的血液是不是非同一般?我说,你就拿这些血液对他们试试吧,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和做到的振奋爱城希望的做法了。
丫丫哭泣着点点头。
我被爱城执政官紧急召见,其实听到他召见我的消息时我就知道,他是想知道我的鼠疫疫苗有多大的效果,他想注射,他想获得鼠疫疫苗,他想活下来。或者,他还会责怪我,问我既然发明了那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先拿给他用。
果然,他就是因为鼠疫疫苗而召见我的。我的回答让执政官很失望,不,应该是绝望。我说,那是我编造的谎言。
谎言?报纸上不是说你已经研制出了鼠疫疫苗么?执政官支棱着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我说是的,我是在报纸上这么说的,那是为了让爱城的人看到希望,不至于让他们就这么消沉着面对死亡。
你在树立你爱城精神领袖的形象?执政官探长了脑袋,这一次他没有隔着一堵厚实的门板跟我说话,可能是因为他看见了报纸上说有了可以预防的疫苗,而且是跟我这个研制者见面,认为不必要防患过于严密吧。
我说我没有那个想法,我只有这样,现在大家都沉默了,没有人说话,连谎话都没有人说,只有我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