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怀夏仍旧是每日地给千曲讲书,帮她温习,检查她的功课,俨然是一个小夫子。千曲也不恼,反倒是渐渐地能坐住了,安稳了下来。
一边帮千曲温书,怀夏自己也跟着温习了好几遍,不觉自己也对手中书卷熟悉了不少。薄薄一本蒙书,便早已不是她的障碍了。她现在可以在书房里寻一些更难懂的书,饥渴地攫取着。
渐次积累了不少的疑惑,怀夏是怎么也弄不懂了,便想向先生请教,碍着毕竟男女有别,怀夏只得想了办法,将自己的疑惑记了下来,叫女官去递给林先生,而后隔着屏风听先生讲书。
如此,林先生不免暗自吃惊。他并未多关照屏风后这两位皇女,未曾想大皇女不过小小年纪,却比他之前所想更加聪慧。且更为难得的是,许多天资聪颖的孩童,因为太过容易便能赶超周围的同龄人,不愿用功。这位皇女,却是十分勤勉。
只可惜,那是大皇女,而非皇子。林少监在心中感慨,生为皇女,只怕终其一生也只无法出高高院墙,向世人展露她的天资了。
因着心起的这分怜悯,林先生虽不多说,但却会更仔细地替怀夏答疑解惑,也会顺便为怀夏择选几本她此时正适合读的书,不用她回回费力翻找了。
如此,时日便仿若白驹过隙,稍纵即逝。不过半年时间,怀夏已然能顺畅地提笔书写,字迹也愈发工整清秀。识得的字也越来越多,在林少监的指点下,开始随着两位皇子一起,学着写一些小文了。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怀夏未曾再想起过何念新来。半载多前的那十几个夏夜,恍惚如梦一般。
这一日,却忽然听大皇子提道:&ldo;听闻贤王领兵,向蛮子开战了!&rdo;
&ldo;我早便知道了,已是做了许久准备,该开战了。&rdo;二皇子倒是不以为意。他是皇贵妃亲子,在这五个孩童中倚仗最足,更易得宫墙外的信讯。
屏风后的怀夏和千曲,却并未听闻过这件事。千曲一听开战,怕得很。她最近听怀夏讲了几个打仗的故事,每每都要牺牲好多人啊。
千曲低声问怀夏道是:&ldo;清平姐姐,咱们跟蛮子打起来,也会死很多人吗?&rdo;
怀夏却是自听到贤王二字时,又猛地想起贤王家的安河郡主来。
何念新的模样像是从她心底忽然跳出来一样,活灵活现地浮现在她眼前,还是半年前那活活泼泼的样子。可这半年来,上书房的四个小娃都长高了不少,也就林先生这些大人未曾改换过模样了。不知道现在,念新姐姐是什么样子呢?
她的父王去打仗去了的话,她是不是很担心啊?
此时怀夏恨不得自己身上长了翅膀,从宫里飞出去,去找何念新,去安慰她。
只可惜,她出不去。
正沮丧着,这一日太后处却传来懿旨。老太后又是开了宫宴,特地请了贤王妃与安河郡主入宫,以示宽慰。
念新姐姐!怀夏眸子一亮,差点儿没遮掩住。
她赶紧低下头去,不能让旁人瞧见她的异样来。
此番宫宴布置得较为简单,来的也都只是些高位妃嫔。如今正值战时,太后以身作则,遏制后宫原先奢靡的风气,行事节俭起来,好作天下表率。
一时间,那些花团锦簇的宫妃们都朴素了不少,倒一个个都仿似贤妃了。
怀夏被母妃领着,只想赶紧看看何念新,却害怕被别人察觉她的急切。端坐在母妃身边,她只敢拿眼角瞥不远处备给贤王妃和安河郡主的空位。
守在门外的太监层层唱道贤王妃到。
知晓了何念新就在门外,怀夏却紧张了起来。她低下头去,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她心念着的念新姐姐,便已经落座在她不远处了。
何念新果然长高了,已经十一岁的她正在长得最快的时候,抽条似的,身量拉得又瘦又高。坐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贤王妃的肩膀。怀夏赶忙瞥了一眼,却把何念新的身形印了下来似的。她看起来也比先前结实了许多,是还在习武吧。只是却黑了不少,是不是习武很累啊?
怀夏乱七八糟地想着,然后瞥到了何念新,半分不正经地冲她眨了眨眼,提起嘴角笑了笑。
怀夏没回应她,兀自低下头去。
何念新也是有半载时日未曾见怀夏了,原本矮墩墩的小丫头如今也长了不少,脸都瘦了呢,难不成没有好好吃饭?扫了一眼怀夏眼前几乎没有动过筷的御膳,何念新心下啧啧两声,想自己今日还特地从宫外把自己最爱吃的点心带了不少进来呢,等晚上便再翻进玉鸢宫去,让怀夏多吃一点。
明明两个人隔着那般近,偏偏是在宴会之上,众人眼中,短短的几步路便彷如天堑了。两人分隔在两侧,互相怀恋着。
等到好不容易宫宴结束,可以各自歇息了,何念新赶紧换上一身紧身黑衣,然后在怀里掏了片刻,掏出一只鸽子来,正是鸽群大将军思思。
她摸了摸思思的脑袋,喂了一把粮,夸赞道:&ldo;思思真不愧是大将军,今天一天都没出声,没让人觉察出来呢。走,今日本郡主便带你去看你另一个主子,到时候就得靠你往来给我们送信啦!&rdo;
趁着思思进食的时候,何念新仔细清点着自己一会儿要带去给怀夏的东西。几卷白绢,都裁成了小段,正方便写些小字,卷起来塞到思思腿上的小竹筒里送往贤王府。一支笔,笔尖及细。好吃的点心。这些东西往她怀里一塞,立刻让何念新腰身胖了一大圈。何念新拍了拍腰,确认东西都藏好了,然后悄悄往向贤王妃已经歇下的偏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