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行没?忍住倒退了半步。景元帝盯着他的眼?睛:“你的玉佩呢?”“父、父皇……”楚知?行的腿有?点发?软,他几乎没?见过露出?这种表情?的皇帝。他甚至都想?不明白,即使那玉佩珍贵,如?何便会重要到这种地步。当时,在冬狩场中遗失了玉佩之后,楚知?行下意识选择了隐瞒,一方面,是他隐约知?道这东西作为“礼器”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是他觉得自?己?在猎场中的遭遇太过丢人了。换句话说,对那玉佩本身的尊敬,在楚知?行这里,实在寥寥。以他的现代人思维,很难对古人们奉若圭臬的礼教产生切实的敬畏心理。可是……从景元帝的表情?,楚知?行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父皇!”楚知?行连忙抗辩,“儿臣从不曾如?此威胁过二弟!那玉佩、玉佩……”景元帝:“哪儿去了?”楚知?行一噎,额上冷汗都要下来了。承认丢失便是一大过错,隐瞒当日猎场中的危险,又是将天子置于危墙之下的另一大过错,他能怎么说……可恶,楚矜言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楚知?行突然背后一凉:难道——自?己?身边有?他安插的人?下面的大臣们也不免开始议论?纷纷。盘龙玉佩是皇家信物,尤其是楚知?行那一块——许多?人之所以如?此坚定地成为了“大皇子党”,便是因?为,在周国历代皇帝当中,那块玉佩十有?八九都赏赐给了日后的储君。而在景元帝刚刚登基,后宫尚未生变时……也有?些年纪大的老臣记得,那块玉佩在最开始,是被毫不犹豫地赏赐给二皇子的。如?今,二皇子却因?为玉佩的第二任主?人将之遗失,而被威胁自?己?甚至母亲的性命。真是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楚知?行绝不敢顺着楚矜言的话讲,上一次他想?“将计就计”的时候,得到的教训已经足够警醒了。楚知?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一次,他是完全措手不及,可这一次,他便不会全无防备了。楚知?行的神情?逐渐镇定下来:“玉佩贵重,儿子不敢随身携带,以暖玉盒在寝宫中妥善收着——昨日晚间还在,儿臣惶恐,实在不知?道二弟为何要说出?这种话来。”景元帝的脸色稍霁,又看向楚矜言。“解释。”楚矜言好像有?点慌了:“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便是小年夜!小年那日,臣在花园中不慎撞见大殿下与……与宫人说起此事……”“荒谬!”楚知?行得意地截断他,“那日晚上我在母妃殿中,是父皇特开的恩典,所有?宫人都可作证!”楚矜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这……”景元帝沉默了一下:“安城如?。”安城如?连忙站出?来。“你去,”皇帝头疼地摆摆手,“去大皇子殿下寝宫,将玉佩拿来。”老太监躬身:“喏。”他行了礼,一扫拂尘,带着殿中几个侍候的小太监,和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往楚知?行在宫中的寝殿去了。景元帝又按了按额角。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复杂:从朝政稳定的角度看,他当然希望楚知?行的玉佩没?有?丢,但……他竟然也有?一点会希望,这不是楚矜言空口污蔑兄长的借口。为什么呢,他对楚矜言,居然还抱有?期待吗?景元帝惊觉自?己?的想?法,明明在几个月前,他还对楚矜言抱有?由来已久的漠视和警惕。如?今,居然就已经隐隐希望他对自?己?是真的忠诚不二了。如?果他敢辜负自?己?的期望……景元帝往下扫了一眼?,看到长子殿中的宫侍在倒茶时与他轻声?耳语,又见次子独自?一人在那里坐着,不时轻咳几声?,手指不住地摸索圆润的茶杯。他的心情?愈发?烦躁了。在等待安城如?回?来的时间里,殿中的大臣们也并没?有?闲着。——看着大皇子的神色一开始还有?些无措,后来愈发?笃定,反观二皇子却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许多?人心里也便有?底了。不论?真相是什么,这一局,恐怕会是大殿下获胜。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原本就占多?数的大皇子党自?然更加趾高气扬起来,他们明面上借着商讨北疆局势,暗地里却不乏冷嘲热讽,恨不得在尘埃落定前就激得皇帝给二皇子定罪。不过一会儿,安城如?便匆匆出?现在大殿里,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翠玉宝盒。楚知?行一看那盒子,眼?睛就亮了。还好他早早未雨绸缪,着人找了盛京最手巧的能工巧匠,这些天都关在一处日夜打磨,想?造出?一块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盘龙玉佩。居然今日便刚好用上了!楚知?行相当志得意满,刚才他话说出?口,还想?着实在不行便用系统商城中的玉佩充数,只是那商品到底与本时代的造物有?差,他难免担心,没?想?到,一切竟赶得如?此凑巧!真是天助我也!楚知?行立即转身,朝着皇帝跪下,满脸委屈之色。“这便是那块盘龙玉佩,儿臣一刻不敢忘怀父皇教导,更不敢忘先祖遗泽,便是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分毫伤损此物,请父皇明鉴!”景元帝招一招手,安城如?忙将盒子送到他手里,他一掀盖子,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块再?熟悉不过的盘龙玉佩。“啪”的一声?,皇帝带着怒意将盖子扣上,抄起一封奏折,用力扔下去。“楚矜言,你该当何罪!”“不……”楚矜言也慌忙跪下,看见皇帝手里的盒子,脸色一时更加苍白了,“臣、臣真的……”“二弟,楚知?行带着怨愤道,“我即使之前得罪了你,你也不该用如?此大事来玩笑!时下本就逢多?事之秋……对了,莫不只是为了抢夺去北疆的机会,好保住你从前的未婚妻,你心悦之人全家的性命?”楚矜言猛的一震,眼?中深处升起些怒火。“我何曾……大殿下慎言,我连白家小姐的面都不曾见过!”楚知?行呵呵一笑:“这谁能保证——没?想?到,即使是退了亲,你与白家,到底仍是藕断丝连啊。”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景元帝大喝一声?:“好了!”楚知?行闭了嘴,见好就收,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楚矜言转向景元帝,无奈地一笑。“臣无论?说什么,恐怕也难得陛下信任,只是——臣确实一心为国,唯恐大殿下不知?厉害,犯下大错……到如?今,臣也实在无话可说。景元帝道:“你是认罪了?”楚矜言垂下眼?睛,惨然一笑。“陛下若做此想?,臣不认当如?何。”景元帝的手掌倏然握紧了。十五年前,与子堂中,那个女人即使鬓发?凌乱,即使被粗手粗脚的仆妇按跪在地上,却依然眼?神明亮,甚至傲气凌然。她一向称他楚郎,可自?那日起,除神智全然不清时,便都只唤他陛下。她也很无奈地笑了,说:“陛下若做此想?,臣妾不认当如?何。”他以为他早就忘了。早就该忘了。“陛下,”有?人站了出?来,“二殿下如?此心思,无中生有?,污蔑兄长,竟牵扯到我大周圣物,这是大不敬!”“陛下,”又有?另外的人说,“北疆军情?紧急,二殿下却因?个人恩怨如?此刻意拖延、横生枝节,臣斗胆,还请您三思彻查!”“陛下……”无数吵吵嚷嚷的声?音让景元帝头痛欲裂,殿外的天在漫长的争执中已经大亮了,殿中烛火却仍未有?宫人敢熄,那些影影憧憧的光像是鬼火,和着喋喋不休的声?浪一起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