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叫什么?」
「鲸仔。」
「啊?鲸仔?海里的那个鲸鱼吗?」
「不是的,是鲸尺(注:江户时代主要用来测量布匹的尺。一尺长定为三七八七九公分)的鲸。鲸仔是简称。」
平四郎望着细君。细君高雅地掩着嘴忍住笑。
「弓之助说他见到什么都量。」她细声悄笑地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听说他很久以前就有这个癖好了,还说总是为此挨姐姐的骂。」
「什么都量……」
平四郎才开口,弓之助便开心地以唱歌般的口吻应道:
「姨爹的双眉之间正好是五分。右边眉毛长八分再多一根头发左右,左边的眉毛长九分。右下眼皮下三寸二分有颗黑痣,那颗黑痣的直径差一些些就是一分。」
见平四郎睁大了眼睛,便继续说道:
「姨爹的眼珠子直径大约是七分。」
细君忍耐不住,弯身笑了出来。
「瞧,我们刚才就为这大笑不已呢。」
一起用过晚膳后,活生生的鲸尺弓之助,带着好奇的平四郎在家中走来走去,凭空量起各种东西:柜子的宽度、横梁的长度、门框的高度、小平次的身高、腿长,及细君的步幅。平四郎手里拿着鲸尺与曲尺,跟在少年身后,确认他所测量的数值。惊人的是,每一项都完全吻合。
「我走路一定都以一尺二寸的步伐走,这是基础。」弓之助抬起小脚解释。「一开始很难,但先生教过之后,现在无论在何处,我都能以同样的步幅来走了。为了有个参考,在鞋子的前后各钉了一根铆钉。这么一来,只要用走的,到哪里都能测量了。」
翻过鞋子一看,果如本人所言。
「先生是谁?学堂里的先生吗?」
「不,是佐佐木道三郎先生。」
据说是住在佐贺町一座杂院里的浪人。年纪和平四郎相仿,自西国辗转流浪至江户,无妻无子,孤身一人。日子三餐不继,但喜爱测量,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量,是个相当奇特的人。
「测量……量地面能做什么?」
「好用来做蓝图、平面图或地图啊,姨爹。」
很快便与平四郎熟络起来的弓之助,口吻已很亲昵。
城里的平面图或地图并非人人都能做。幕府设有「普请方」与「测量方」等官役。即使请学者制作,也必须在幕府监督下方可执行,亦不许做成的地图、平面围等擅自传出,只有幕府许可的出版处才能刻版印刷。换句话说,佐佐木道三郎这个浪人的所做所为,全都是非法的,而且还教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是为了自己研究学问,没有什么好心虚的。」
「可是,要是被知道可不得了。」
「只要如常生活,就不会被知道。」
尽管身在自己家里,平四郎仍压低声音说道:「你也帮忙做平面图、地图吗?」
「是。」弓之助答得光明磊落。
「那有什么用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