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可以向先生借出平面图吗?」
「我一人去可能很难,若政五郎爷能向先生说明是公事要用,先生也许会答应。」
「那就走吧。」政五郎干劲十足地说。「几时动手挖掘、人手该如何分配,还必须与大爷商量,但是大爷,必要的工具我们会准备,请大爷放心交给我们。」
平四郎嗯了一声。连自己都觉得这一声好深沉。
「姨爹?」弓之助窥伺他的脸色。
「挖的时候,我不想让杂院里的人知道。权吉要不就是出外乱晃,要不就是喝了酒睡大觉,不必理他;但阿德和久米是个麻烦,要怎么把她们支开呢?」
「尤其是阿德姨?」弓之助微笑道。「姨爹好体贴呀。」
平四郎在心底暗想‐‐这算不算体贴我不知道,但就连你,我也觉得挖东西的时候最好是别让你看到。你也好阿德也好,我可不想要你们渡过这深深的河,去看那黑色的河水。
但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反倒说了另一件挂心之事。
「你们觉得拷问、杀害正次郎的人是谁?」
政五郎与弓之助对望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睛。
「这件命案不可能与这次的事情无关吧?碰巧被赌徒们的争执波及‐‐有这么巧的事吗?」
也许有。太阳底下终究没有新鲜事。
「不能再慢慢来了。」平四郎说道。「正次郎这个人,对事情也知道一小部分。应该还有其他人也一样,纵使不是全盘皆知,却窥见了一小部分。把这些人找出来,将他们所知道的一小部分拼凑起来,全貌就会显现出来了。」
再拖下去,也许这些人当中又会有谁被扔进河里。
「加速行动吧!」政五郎说道。与此同时,大额头哈啾一声,打了一个喷嚏。
「结束了吗?」他以略显疲惫的表情说道。「我的头快爆开了。」
12
井筒平四郎睡觉总是睡得很沉。只要有必要,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沉沉入睡‐‐这其实是井筒家男子共同的一门「绝技」,平四郎的父亲、兄长都是如此。那种睡法,令人乍看之下分辨不出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死了。而井筒家男子又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血色差,也使得判别更加困难。
平四郎在青年时代,曾有一次因自道场回来有些倦了,再者也不敌那暖烘烘的阳光,忍不住倒头就睡,猛然睁眼醒来时,发觉有人伸手探他的鼻息。原来是打扫内室的下女,正一本正经地确认他是否还有气。她是个莽莽撞撞的小姑娘,帮不上什么忙,才半年便被辞退了,但长相甜美可人。当时平四郎还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她。不知她现下如何?
他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与政五郎等人商量妥当、返家之后的当晚,又做了和上次一样清晰无比的梦,而在半夜里醒来的缘故。
那是个极为冰冷的梦。已记不清内容了,但有种在漆黑之中无法喘息的感觉。心脏有些悸动。平四郎仰望着天花板,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死者是怎么知道自己已死?‐‐蓦地他思考起这一点。
死者之所以会作怪或成为游魂,一定是因为死后仍遗留着强烈的感情吧。但是在那之前,他们是如何了解到自己已成死人?是有人告诉他们吗?是阎罗王,还是地狱的狱卒?可是,死者那么多,要一个个通知,地狱里管事的人恐怕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还是死者本身在暗处看见有人哀恸他的逝去,才从中领悟的?
如此,若没有人为他而伤心,那么死者不就无法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了吗?
平四郎在铺盖上坐起,将双手往胸前一架。不知不觉间,夏天已悄然离去,夜里寒意袭人。屋里没点灯,什么都瞧不见。这一晚没有月亮,不会有月光自挡雨窗的缝隙照进来。入夜时起了云,想必星光也被掩没了。四周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