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真的是我的孙子,不对,应该说是儿子,我没有儿子,我想有个儿子。要是你是我陆家亲生的就好了。”
“我带你去看我们陆家的红木门,带你去见我的老师,全唐诗,他都会用歌唱出来,还有我祖母的那根宫里娘娘赏下来的点翠簪子,如果还在的话,我就把它传给你,以后给咱们儿媳妇带。”
“真是想啊,想回浙江,哪怕再被我老师用戒尺打一顿也好……”
……
大雪落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停。
陆柏良跪在老瞎子的床前,替他把被子盖好。
陆柏良握着老瞎子的手,问他:“裤子暖不暖和?”
没有人回答。
“明天就是冬至了,我打算结了这个月的工资,就给你取买一床鹅绒被子,我听说那个盖在上面,又软又暖和。”
没有人回答他。
陆柏良看着眼前已经彻底离开的老人,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抱住他。
窗外的雪停了,晴光一片。
他低低地喊了声:“父亲。”
陆文琢下葬的那天,雪化了,特别特别冷。
陆文琢的坟只是一个小土包,他们没钱给他立碑。但是在陆文琢不远处的墓上,清清楚楚刻了一长串墓志铭。
陆柏良看了眼,他想,要是陆文琢也有个好点的碑就好了。
但,也就是在这个想法划过的一瞬间——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陆文琢会说,他最爱的诗人是张岱了。
暮年垂垂的张岱,写过一篇《自为墓志铭》,他写:
“余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陆柏良那天没哭,周子绝也没有,只有周思柔,喊着“陆爷爷”哭成了泪人。